眼看就要到下午三时了,申世谊心中焦急,他嘴角边上血泡都起来了,看在来吊唁的客人眼中,只道他生性纯孝。
加上申世谊一向以富二代中“有才有能”著称,倒没有谁想到,申胖子之死,一半是被这个儿子气的。
孟广此时也不在后院呆着,而是来到了灵堂前,等着周铨到来。
军情九所的那几人,已将申家的宅院搜检了一遍,如今则站在各个要冲地方,警惕地看着往来的宾客和奔走的仆人。
“叔父?”申世谊终究还是心焦,他向孟广问道。
孟广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耐心等。”
他话声刚落,突然间外头微微一乱,紧接着司仪喊道:“通州商会会长苗公来祭!”
申世谊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颤,脸色变了。
苗仲先与申胖子的关系不睦,双方在产业上有一定的竞争关系,申胖子在世之时,苗仲先对他礼让三分,可是现在,申胖子已死!
申胖子的宝泰商会,如今已经失去了支撑的顶梁柱,若是苗仲先对其下手,凭着申世谊,未必守得住。
商场如战场,申世谊这些年来,也没少在商业竞争之中施展手段,因此他更怕苗仲先这个皮厚心黑的旧日徐州太守。
“孟叔父?”他再度看向孟广。
孟广面上却微露喜色:“这是好事,苗黑心想要对付你家,今天他就不会出现,至少不是这个时候出现,他会等吊唁结束,确信没有什么强力之人来助你家才出现。现在就出现,证明他得到了消息,那位马上就要来了!”
苗仲先早年初任徐州太守时,先是对周铨倨傲,可是在受过教训之后,立刻就卑躬屈膝,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就是孟广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此后,他在徐州太守职位上,对周铨的任何安排都全力配合。比如说,在别人还置疑铁路之时,他抢先投资,在徐海铁路上占了一份子。
这眼光与面皮,也让苗仲先成了巨富,虽然后来不再当官儿,可积攒下来的家当,就是蔡京都闻之生羡。此后他与孟广一样,紧跟着周铨的步伐,生意自然越做越大。但是他与周铨的关系,却是不咸不淡,尽管他拼了命逢迎自荐,当周铨要拟定一百零八名枢密院参政时,却仍然没有他的名字。
这让苗仲先非常不安,也让他更为迫切地要拍周铨马屁,凡是周铨出场的公共场合,他只要能打听到消息,定然也会赶到,为的只是在周铨面前混个脸熟。
此时他赶到了,证明周铨快要到了。
听得孟广这样分析,申世谊心头稍安,面上哀色都少了几分。几位吊唁者来与他说话时,他腰杆不觉也挺直了些。
然后就看到苗仲先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若从外表来看,苗仲先生得一副好相貌,气质脱俗,说是大宋的宰执大臣,也有人相信。他一见孟广,未语先笑,然后再来到申世谊面前,连连叹气:“唉,令尊英年早逝,实在让人叹惋,世侄还要节哀顺便,莫使令尊泉下难安。”
这话带着点味儿,不过申世谊也顾不得那么多,当下孝子磕头,苗仲先于灵前施礼,将这过场走遍后,苗仲先动作敏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孟广身边:“孟参政,今日那位会来?”
“若那位不会来,你这时会来?”孟广不怕他,话语里也带着讽刺之意。
苗仲先哈哈一笑,全然不顾是在申胖子的灵前:“这话说得,你且看吧,过会儿象老夫一般来的,还有不少!”
如同苗仲先所说,他的到来,仿佛是一个信号,在他之后,接二连三又有许多人来吊唁。此前来吊唁的,要么是申家的亲朋故旧,要么是些想要在申家宝泰商会中讨吃食的小商会,但现在来的,都是些商场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就是申世谊自个儿,都有些愣了,原本他以为,这些人遣个子侄来吊唁就已经给足了面子,没有想到他们会亲自来。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看的并不是他的面子,甚至不是被他气死的申胖子的面子,而是听到了风声,知道周铨要来,这才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他面前。
想明白这点,申世谊既是嫉恨,又是不满。
“当真是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的本领难道就比周铨小了么,他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他的那些所谓实学,其实都是研究院里弄出来的,我们家在政和铁厂里,也有研究院,搞出来的东西,也未必比他差了!”
他心中这样嘀咕,但实际上也明白,宝泰商会的政和铁厂研究院,实际上最大的工作,就是在破解龙川研究院的部分成果罢了。
比如说蒸汽机,比如说火枪,其实都是在仿制,至于自己研究新的,他们还没有这个本领,也没有周铨这么值得投资。
象这样的研究院,如今已经有许多,几乎各大商会都会根据自己经营的方向,设置一个研究院。因为大伙都从周铨那儿学到了,知道研究院平时看上去没有什么,但百种研究里只要有一种突破有实用性,就意味着滚滚财源。
这么多人到了,一起在这等,申世谊的心算是定了下来,周铨来的事情,应当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可是左等右等,三时到了,三时半到了,四时到了,四时半都到了,周铨人却还没有来!
本来三时到了没来,申世谊可以理解,周铨如今可谓日理万机,总有一些事情会耽搁他的行程。可三时半没来时,他就在猜,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