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平时老实巴交只被他们支使的泥腿子,竟然会考虑这么深奥的问题:同一个祖先,凭啥祖先的风水只顾一些人,不顾另一些人?
“那是因为蔡先生是读书人,你们是什么东西!”一个大户在旁喝道。
这同样是蔡氏之人,家里田地不少,进来者有好几位都是他家的佃户。
“也就是说,祖坟的风水只护着你们读书人,还有你,达恩叔公这样的大户,对我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没有什么好处喽——那么修不修铁路,与我们何干,为何上回修铁路的人来,你们自己不动手,却唆使我们去打?为何人家报复回来时,你洁生叔只是在县衙里清静几日,我们这些动手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连医药都没有?”
“当初每人都给了你们钱……”
“那几文钱,医药费都不够!”
“对对,我被打断了胳膊,求达恩叔公你缓几日交租子,你都不同意!”
“县里的税吏来催税时,也不见你们出面求前,给我们宽限几日。”
众人七嘴八舌,一时之间,都是怒意。蔡洁生见此情形,心知不妙,不能再让众人情绪涨上去。他大声喝了几声,把众人声音压住,然后对蔡封道:“蔡封,你是听得何人教唆,敢说这不孝之语?”
“倒是没有人教唆,我自己出去转了一趟,见了番世面,才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
“比如说这铁路,原因不是坏人风水的,而是养气聚财的,只不过有些人,不愿意我们这些泥腿子也有好生活,故此千方百计要阻挠它!”
那几个大户顿时怒了,他们反对铁路,可真没有不愿意穷人有好生活的意思,因此一人就喝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是在外头得了失心疯吧,竟然敢如此说!”
蔡洁生也自觉抓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漏洞,噗的一笑:“蔡封,论辈份,你是我侄,我是你叔。我这当叔的,怎么会不愿意看到你这当侄儿的有好生活,荒谬,荒谬,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蔡封一撇嘴:“洁生叔,你们的打算,我们很清楚,就是将我们全捆在你们的田地之上。只要我们没有好生活,只能租佃你们的田地,每年将辛苦耕作所得,白白交一半与你们。若是铁路通了,我们可以顺着铁路去寻自己的好生活,谁来给你们耕作,谁来替你们服徭役,谁来任你们盘剥?”
此话一出,闹轰轰的屋子里,顿时是一片寂静!
他们这些大户在蔡洁生这儿商量,正是为了这个事情,生怕农会再闹下去,这些贫农、佃户,还有比他们更可怜的客户,都不再老实耕作。
坐在这的大户,少则有两百亩好田,多的有千亩以上好田,如果没有了佃农,他们自己去耕作,能种出几亩来?
蔡洁生喉结动了一下,然后冷笑,紧接着,冷笑变成了大笑,狂笑。
蔡封嘴角一弯,换以前,蔡洁生这模样定然震住他,但现在么,他在等。
“蔡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就你这样子,离了我们的田地,还想过上好日子?饿死是轻,少不得你要去做偷去做抢,最后在官府里吃上一刀,还坏了我们蔡氏清名!”笑罢,蔡洁生才厉声喝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蔡封也大笑起来,笑声比蔡洁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