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蔡洁生还在村子里,念在他是为了自己断腿的份上,或许还会帮他一把,但如今蔡洁生被卷入了官司之中,人扣在县衙内,连年都没过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单家家贫,只能请乡下的土郎中看,没钱去县里延请名医,结果虽然接了骨头,却未接正,因此这单宝到如今还是在床上拖着。
道人细细摸了一番骨头,摇了摇头道:“长歪了,须要打断重接……这位单施主,你能忍痛么?”
“都忍了几个月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单宝凄凉地说道。
“也是,无非再忍几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嘛……”那道人口中这样说,动作却不慢,单宝还在琢磨着他的话呢,只觉得腿下砰的一震,然后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他的腿又断了。
“别叫,别叫……唔,这下不错,可以接好了,还好还好,你是壮年,只要能补补身子,三个月后照样活蹦乱跳。”
道人笑眯眯地说着话,然后开始给单宝正骨,正完之后,还用夹板帮他夹住,又交待了单家媳妇一些注意事项。
当听得要养好来,最好能多用骨头炖汤时,单家媳妇面露难色。道人明知故问:“怎么,莫非贫道说的有什么不妥?”
“不,不,多谢道长高士,只是小人家贫,如今锅都要揭不开了,哪里还能吃骨头汤……”
道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旁边的保正见此情形,便央求道:“道长,道长,你就帮个忙吧,他可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好不起来,他媳妇,还有他娃儿,就全部要饿死了。”
“太乙救苦天尊!”那道人念了一声天尊,想了想道:“贫道来此,是想在这儿择一风水宝地,建一座道观,正要募一些人手相助……这单家男人要养伤,是帮不上忙的,不如这样,请单家大嫂去帮忙烧饭,再令其子在贫道那个当个小厮听使唤,若是单家男人不放心,每日里也可以去我那边看看,总管你们一家有口饭吃,如何?”
单家的人几乎到了穷途末路,听得有这样的好事,哪里会拒绝,忙拜了下来,到这时,他们才惊觉,自己连这位道人的名号都未曾相问。
“敢问高士道号?”单宝忍着疼在床上连连拱手。
“贫道九河。”道人笑眯眯地道:“贫道说句话,还请勿怪……壮年之人,有妻有儿,切勿与人争斗,否则自己伤了事小,连累妻儿事大!”
单宝先谢过他教训,然后苦笑道:“非是小人好争斗,实是被人欺凌所致……”
他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最后还恨恨地道:“那周铨有活财神之名,原来竟是这等卑鄙凶残之辈,朝廷怎么就不派出一名清官来治他!”
九河闻得此言哑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贫道倒觉得,这位周财神,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还是手下留情?”若不是九河刚治了他的伤,又给了他家人生计,单宝只怕要跳起来反驳了。
“听你所说,若非手下留情,你就和蔡秀才一般,被扣上了谋逆之名,扔进官府大牢之中了。你想想看,蔡秀才自有蔡氏宗族相救,在牢里最多就是吃些苦头,并无性命之忧,你们若是进了大牢呢?”
单宝悚然而惊。
“况且,我们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为何要无为,因为凡有所为,必有所果。你挨打是果,这果之因在何?”九河道人欺这些乡民不懂,开始大谈起因果来:“当初你们打了周财神派来的查路者,故此他派人来打回来……这便是因果,你们伤人在前,他们报复在后。”
“可是他要修劳什子铁路,坏我们家风水!”单宝道。
“终究还只是来看看,并没有真修么。”九河拱了拱手:“出家人讲究和气,不忍见此争斗,施主既上了夹板,这伤势就先养着,贫道告辞了。”
他并没有刻意去为周铨辩解,只是说了这一句,然后便告辞。单宝也不没有细想,挣扎着要送他离开,却被他按了下来。
如同九河所说,接下来,他就是在为建道观忙碌。
每天带着他的弟子们,早出晚归,四处察看,仿佛是在寻找适合建道观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要察看风水,选择一块风水宝地。
“道长不但精于医术,也懂风水?”
转了好几日,只看到九河道人的一群助手在写写算算,有好事者上前问道。
“不敢说懂,只是粗通,贫道之师,乃是当今朝廷御封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仙长,他老人家传我大道,可惜我资质不足,只习得一些皮毛。”
乡民好事者顿时肃然起敬:这通真达灵元妙先生的称呼,一听就是很了不得的……就是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既是朝廷御封,那就肯定是真仙活圣了。
“既是如此,我这有一张纸,请道长替我看看,这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乡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来,九河道人接来一看,心中怦的一跳。
这纸上的文字图案,别人看不懂,他却是看得懂的,正是济州的学堂里教授的数字与符号。
包括等高线绘图法,九河在济州时,还专门和周铨一起探讨过这问题。
他肃然问道:“此纸何来?”
“这个……这个是我无意中得来的,道长,有什么问题么?”那乡民笑嘻嘻问道。
九河道人用力点了点头:“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那乡民听得这样说,吓了一跳,这位道长本领高强,手下的诸位弟子,也个个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