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巴是个番僧,穿一身大红袍,袒露半边肩膀。光头,紫髯,耳朵上摇着两支叮当作响的大金环。
面庞黝黑。
他盘腿端坐在禅床上,手里捏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神情漠然地注视着府衙里来的管事高升:“府尹吴大人,他为什么要请我去?”
“因为州衙捕快来报,他们在十里坡的山林中发现了独孤大师的宠物……”
高升躬身施礼,说心里话,他并不喜欢这个邋遢、一身怪味的大和尚,只因奉了府尹大人之命,请他去参与捕捉证物,那只会催眠的白色猫,才不得不与这个番邦喇嘛打交道。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达尔巴嘟囔着。
“大师有所不知,这个宠物就是那有名的,能催人入睡,一身白色皮毛的波斯猫。”
“这个倒有趣。”
达尔巴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里的水晶球:“高管事,据贫僧得知,独孤求败这只猫是燕王殿下送给他的吧?”
高升恭敬回答:“大师博闻强记,令人佩服。”
“当年波斯商人艾曼来我大明,在京城居住,他因豢养了一只能迷惑人性的白色猫,索价三千两黄金,一时名动公卿。”达尔巴厚厚的嘴唇动了一下,露出里面的大板牙,低头自语:“那时恰赶上名将蓝玉北征归来,大败蒙古军,被圣上封为‘梁国公’,气焰正盛。蓝玉之为人又轻浮气躁——这也是合该有事,两个人就为了购买这只猫争执起来,各不相让。梁国公一气之下,强行夺走,艾曼不服上来争抢,又被他的手下军士毒打了一顿……
“这件事过去有十多年了,大师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达尔巴喟叹一声,说:“可怜艾曼被抢走‘雪狮子’,又打的遍体鳞伤,奔走无门,心里暗含了一股怨气。一病不起就这么硬生生地死去了。”
高升点头称是,又说:“后来圣上不也惩治蓝玉了吗?将他的封号从‘梁国公’削为‘凉国公’?”
“可是艾曼毕竟死了。”
达尔巴一对大眼珠子几欲突出眶外,“我听人说,这个波斯商人临死前曾找土著巫师施法下咒,播下毒誓,凡得‘雪狮子’者不得善终……”
高升吃了一惊:“难怪后来蓝玉因叛乱一案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当时被砍头的只怕有成千上万人呐!”
“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后来这只‘雪狮子’,为何又到了独孤求败手中?”高升深长地叹口气。
达尔巴咂了咂嘴,说:“蓝玉获罪,阖府被抄,有人当即把白色猫敬献燕王殿下,燕王也很喜欢。但是当身边幕僚说出‘雪狮子’被下咒之事,又言此物目光妖异,得之不祥,燕王犹豫了。那会儿正好独孤求败应老皇之邀,在京城做客,他听说这件事后,不避忌讳,决然收留,并说天下吉凶祸福、皆在自身……”
“原来如此。”
“此物被独孤携往西域雪山,已经十有数载。”达尔巴两眼向上,自言自语:“它为何又在中土现身呢?”
高升不敢隐瞒,上前拱手说:“不瞒大师,因为当今圣上要在京城举办全国剑术大赛,为了壮大声威,特意聘请独孤前辈为大赛总评委。”
“这事我知道,总评委原来好像另有其人哦?”
“是的,就是目下身居幽州、手挽重兵的燕王殿下。”
“四皇子朱棣?”
“嗯。”
达尔巴打断高升的话头:“这我就不明白了,独孤求败既然应承总评委一职,万里迢迢,觐见皇帝,自然应该来京城,他跑到十里坡去干什么?”
高升苦笑道:“数月行程,又累又乏,仪仗团本想在城外休息一下,打点精神第二天朝见皇上,不想这一夜出事了……”
“说下去?”
“这一百多人的仪仗团和独孤大剑师在十里坡驿站竟离奇地失踪了!”
“那我更不能去了,断案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达尔巴皱了皱眉头,神情抑郁,“我一个出家的和尚,化外之人,最好少跟官府搀和。依我说,那只‘雪狮子’不算什么,它再神异,也只是个畜生,不能开口说话。你们总不能就想凭一只猫破案吧?”
“可是,大师……”
达尔巴头摇得更厉害:“告诉你,那只波斯猫确实被下了神秘的符咒,得之不祥,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离它远点。——高管事,你可以走了。”
高升心里暗骂,躬身告辞:“大师自便。”
退出了禅堂。
达尔巴坐在禅床上,高高举起手中的水晶球,注目观测。借着窗口透过来的光线,隐隐可以看见水晶球体内慢慢凝结成一道白光,蔓延开来,如云似雾,忽消忽长忽强忽弱,猛然呯的下,电光石火般乍然一亮,一切又归于寂灭。达尔巴猛地一惊,张大嘴,跌坐床边:“天哪,灾厄难道又要降临人间了!”
管事高升走出黄觉寺,一干州衙捕快在阶下等候。
见他出寺,唐羽迎上去:“高大人,你们谈的如何?”
高升吁了口气,双眉紧锁:“这个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说了半天,他死活不肯去……”
“那怎么办?”
“先回去,禀报吴大人。”
一行几人回到应天府,府衙门口停着一顶绿呢大轿,进得堂来,不见府尹吴大人。高升进去复命,唐羽、项金城几个无事,在堂下候命。
项金城这人粗粗咧咧,最好杯中之物,说:“哎,等会儿不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