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闪耀东方,本是一年中最吉祥的日子,却成了赫梯子民最悲伤的一天。王城哈图萨斯,天空依旧晴朗,日光之下的人心却笼罩阴霾。
阿丽娜之死成了另一场沉痛大典,各地头领、亲贵大将,还有多少布衣百姓纷纷汇聚王城,哈罗斯来了;西塞亲王来了;哈赛尔亲王来了;赫尔什亲王也来了,已经出嫁的安卓美妲坚持要和祖父同来相送这最后一程;别兹兰带同老臣遗孤闻悲送葬……
坐镇各方的大将都抛却职责共赴国丧,对此,还曾有好事者暗自担忧,私下里嘀咕起来,万一有谁看准这种机会,趁虚犯境该怎么办?
“机会?”
听到这种话,鲁邦尼抱以锋利冷笑:“如果谁有胆量在这种时候动心思,那最好呀。陛下之痛,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谁想在此时撞枪口,岂非求之不得?”
的确,任凭是谁,若在此时惹动赫梯之怒,那除非是做好了灭国灭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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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深处,逝去的人盛装入金棺,每一片衣角都是由王亲手摆正,双手抱握鹿头杖,象征权柄的戒指印章一同入葬。凯瑟王仔细梳理着每一个细节,此时此刻,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披戴属于王后的华美盛装,宛如册封大典那一天的样子。是的,每当她妆扮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忆及婚礼的喧嚣与幸福,还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她的执拗与忐忑,像个固执的孩子让他抓狂挠头哭笑不得,而至终于等来这一天,他像个绅士单膝跪地,拉着她的手述说婚姻誓言:吉时将到,你就要成为我的王后,但是请记住,在册封仪式之前,这首先是一场婚礼。我!凯瑟·穆尔西利,将用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迎娶此生唯一所爱,注定相伴一生的爱妻……
相伴一生,那时谁又会想到一生原来可以是这样短暂。还清楚记得暴风雨夜的重逢,他问:再也不走了?她说:除非我死……
记忆如滚滚大潮,在灵魂深处翻涌燃烧。此时的凯瑟·穆尔希利,不再是强悍治世的王者,而只是一个永失我爱的男人,倒在金棺旁,肩头耸动,那是无法隐忍的离别恸哭。到今天,一切都成了回忆,那句话真是没说错啊:一个人死去,痛苦都是留给活着的人!八年一梦,成就生命中最美也是最痛的回忆。忆及当初,他竟不知道是否真该相信宿命,她留在身边,最初的理由岂非就是为了他能送她走?原来……到最后,终究还是要他亲手相送……
老太婆留下的碧绿明珠,或者是盖棺之前最后一件要安置的东西。
……塞一颗进嘴,便能让她的身体保留到与你同行之时……
凭心而论,他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照做。绿珠含入口的瞬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忽然就有清水一样的东西以极快速度溢满金棺,瞬即凝固。一切都发生在须臾眨眼,凯瑟王着实吓了一大跳,同在身边多少人纷起惊呼,等反应过来再看棺中人,竟宛如是被封进了冰块。容颜清晰在目,却已是阻隔于两个世界,再不可及。
触手一片冰凉,用力捶打竟硬如铁石。凯瑟王瞠目结舌,这是什么东西?霎那间,诡异的封隔就像一把大锤狠狠敲击他的心,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真切意识到,今生的爱妻,她是真的死了!被封进另一个世界,从此后,他再也不可能触摸到她!
不——!
这样的事实令他疯狂,用尽所有力气拼命捶打,直至砸破了指节个个见血,身边人不得不齐力拉劝。狄雅歌心中苦叹,他同样是品尝过这种滋味的人,所以非常能够体谅这份心情。冰冷隔绝当前,只能痛声提醒:“陛下节哀,若真的敲碎,恐怕……也会伤及阿丽娜的遗体。”
惊怒化作绝望,凯瑟王倒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重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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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棺封盖,40天祝祷,永失我爱的男人,宛如被掏空了灵魂。40天,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当年幼的孩子哭闹着要妈妈,一再追问妈妈去了哪?他好像只剩下一具空壳,就像个旁观者似的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妈妈累了,她需要休息,所以……睡着了。等你睡着的时候,就会看见她……”
孩子不明白:“睡着了要怎么看?妈妈究竟在哪里?”
他说:“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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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继位尚未及修墓葬,所以,便选择在地位最崇高的阿丽娜神殿,由木法萨一手主持,于殿宇深处修建起一座墓室。四壁彩绘描画生平,这里,就将是帝国王后永远的安息之所。一如木法萨的承诺,这是属于阿丽娜最后的荣耀,即便是工期紧促,也是把一切做到了最好。而大姐纳岚更遵从当日誓言,是合着泪水,亲手将迦罗·爱奥丽丝之名刻进神殿。
入葬这一天,哈图萨斯内外铺满人群,鲁邦尼走到身边说:“陛下,该启程了。”
凯瑟王听到了,却又好像没听到。一切国丧事宜,皆由鲁邦尼一手主持,实在是他已经没有这份心力,再让理智超越情感,去思考更多。
同样失去这份心力的,还有赛里斯,还有裘德,还有阿卡·路易赛德,还有夏尔穆……所有无法接受残酷事实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沉落在悲伤之河,空白了头脑、窒息了呼吸,是被一同带走了灵魂。
从王宫抬进阿丽娜神殿,不算远的路上,送葬人群围绕得水泄不通,鲜花谷穗铺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