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妈妈叮嘱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孩子,不要流血。
这似乎是妈妈最担心的事,从有记忆开始,妈妈所做的一切就是避免所有能想到的意外伤害。即便只是淘气乱跑摔破了膝盖,也会让妈妈美丽的眼睛里弥漫恐慌。迦罗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或许……是那时年纪太小了,即便真有人对她解释,大概也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迦罗只记得,她最不喜欢抽血验血这种事,这并非是说她有什么疾病,事实上,她的健康不知令多少人羡慕,从小到大,她从未因生病进过医院。真个走进弥散着消毒水味道的医疗机构,也纯粹是学校或社区安排的正常体检。然而奇怪的是,每当抽血后,到了晚上她就一定会做起悲伤的梦,醒来什么也不记得,眼泪却已哭湿了枕头。迦罗曾经很多次努力回忆,但就是想不起梦中看到了什么。
小时候,她会在这般梦境中哇哇哭醒,妈妈总会抱着她柔声安慰,然而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所弥散的悲伤,却分明比她更重。
“亲爱的,妈妈能猜到你看见了什么,多么希望也能和你一样的看见呀。”
年幼的孩子听不懂:“看见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呀。”
妈妈悲凉一笑,喃喃道:“那是另一个世界,血裔的牵挂,让你能够看到它。”
另一个世界?在哪里?孩子更加不明白:“什么叫血裔的牵挂?”
“他曾经说过的,血……关乎宿命!”
妈妈喃喃低语:“我亲爱的宝贝,或许有一天你会懂,也或许……永远不会懂,妈妈也不知道哪一种才算是幸福。只知道……唯愿你今生不要流血!”
迦罗听不懂,稚嫩的年龄甚至没想起问那个‘他’是谁。而当她想到去问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七岁那年,妈妈永远离她远去。无花果树下沉默的葬礼,留给她最刻骨的记忆,是所有参加葬礼的亲戚包括父亲,无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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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是在姑妈一家的农场里长大的,换一种说法,她根本没有自己的家。背闪酥燎住?
死神夺走母亲,而工作夺走父亲,这个于她名义上的直系血缘其实早已有名无实,说起来还不如便利店收银台后面坐着的老板大叔来得熟悉,偶尔回家打个照面,父亲微笑寒暄,甚至比推销员登门更显客气。
活到20岁,迦罗根本不知道父亲的定义是怎样,范围更大一点说,也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模样。和姑妈一家的关系,谈不上亲近,也谈不上憎恨,只是从骨子里无法相容。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母亲死后,所有人都对她避而不谈。他们甚至不愿提到她的名字,即便迦罗态度强硬的追问关于妈妈的过往,也没有人愿意谈论一个字。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妈妈是被医生宣判的严重的分裂妄想症患者?所以成了家门的羞辱?那么她这个精神病患者的女儿是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心里话,姑妈一家没有把她也送进疯人院,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妈妈只活在迦罗一个人的心里,所以在上大学时,她也毫不迟疑做出和妈妈一样的选择:路易斯维尔·州立美术学院。
美术专业——最富于浪漫激情的一块天地、疯子和艺术家的温床。呵,很适合潜在精神病患者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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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20岁生日!迦罗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的‘纪念礼物’竟然是父女‘团聚’的考古之旅!大学里的死党艾美和朱莉,她分明是被这两个该死的家伙绑架了。因为眼看学分堪忧,担心交不出作品,说是要为复古风的舞美设计寻找灵感,结果就盯上了她有一位考古学博士老爸的独特资源,也不管这种父女关系有多么生疏不靠谱,就非要迦罗带着她们一同来到考古发掘地过生日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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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安卡拉东部山区
吉普车在坑凹不平的道路上艰难行进,迦罗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撞到顶棚和车窗,三天了,她倍受蹂躏的肠胃早已没有东西可吐,此刻上下翻覆的只剩下没有用绳子绑紧的内脏!大概也只有艾美和朱丽这对儿古迹‘旅游狂’,还会有兴致翻看考古学博士的工作笔记。
“大自然的力量中,有什么会比风更令人难解?看不见、摸不着,无形无影无迹可寻。却是那样真实的存在着。谁能相信从风而来的魔力足够毁掉人的一生,可以如此轻易的夺走笑容,夺走灵魂乃至生命!是的,那风中的秘密我至今不解,从始至终,我就像两手插在裤袋里弯腰向商店橱窗里张望一样,是个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
朱丽茫然念着笔记中的文字,有些啼笑皆非:“麦考文先生,呃……考古学的笔记都是这样的吗?什么意思?看不明白。”
迦罗风凉接口:“错了,是被幻想杂志打回的退稿,理由:不知所云。”
父亲自然听出女儿口气中的挖苦揶揄,干笑一声努力缓解尴尬,当吉普车又转过一道弯,他指着远方高原上矗立的遗迹说:“看,我们到了,哈图萨斯古城遗址。”
父亲说的迦罗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要是和他的工作沾边,就会让她从心里感到抵触,无非就是文物、古董和死人干尸,对她而言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父亲所带领的考古发掘队,今年的工作重点是古城遗址中一处新发现的地层遗迹。父亲带领大家走进现场,对好奇的大学生讲解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