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萨克图脑筋逐渐清醒过来,见了她发饰、衣着,忽觉有异。他也是战阵中久经训练,一经觉察,当即从怀中掏出把鹿角匕首,抵上楚安琳心窝,冷声喝道“怎么,你是汉人假情假意的向我卖好,却是何意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你跟那帮子明军,是一伙的,是不是”到得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先前垂死神态扫尽一空。
楚安琳毫无畏惧,或是因她未经世事,不识人心诡诈莫测,当下只道“不错,我确是来自中原,但咱们又有什么不同分明无冤无仇,为何一见面,只因各自身份,就要做你死我活的仇人怎么,你不喜欢中原么那也是一片很美的地方,如果你有幸到那边去看一看,走一走,我想,你会改变你的看法。”
扎萨克图厉声道“少来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会被你伪装出的表象所迷惑你难道不是来杀我的”一经激动,立时将伤口震裂,渗出血来。
楚安琳柔声道“你身上还有伤,就该好好休息,怎能发那么大的脾气我若要杀你,又何必给你治伤”
扎萨克图冷哼一声,在她清澈的眼神中,已是大半相信了她,嘴上却仍强撑硬气道“谁知你们这群蛮子是何居心听说中原人卑鄙成性,虚伪狡诈是了,我知道了,你想先治好我的伤,再将我作为俘虏,献给你们的皇帝,好借此逼迫我伯父投降,是不是可惜啊,你失算了,在他们眼里,什么都比不过一统天下来的重要,我这个做侄儿的,就同其余的寻常兵卒一般无二,即使在他们面前死掉,也不能使他们心中波动半点。”
楚安琳听他说得残酷,心头掠起几分同情,几分柔软,道“那真是可怜,但你所说俘虏什么的,我却是绝无此意。或许与你相比,我幸运得多,生活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身边的人也都很宠我,疼我,如果我不见了,他们一定急的了不得”
此时想起失散的师兄弟,“呀”了一声,道“只怕他们以为,我是发生了什么不测。唉,还要尽快找到他们才好。”
扎萨克图心道“这小姑娘单纯,与她同行之人可不会这么笨。一旦发现了我,要么是当场斩草除根,要么是将我押作俘虏。”
此刻尽有两重选择,一是匕首一动,立即杀了她,二则是好言相劝。本来第一种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但此时他确已对安琳心动,无法下手,倒更巴望着同她搞好关系。
他并不是没接触过年轻女子,但这一回见到安琳,心中那份悸动,却是前所未有的。于是也勉强一笑,挪开了匕首,道“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怎么,没吓着你吧”一面拉了她在身旁坐下。道“以前是我太过片面,看来汉人之中,也不全是恶棍。”
当时的扎萨克图面容清俊,眉目间又带了股不服输的霸气。谈笑间,似乎阴狠中渗入一缕阳光,令人甚觉珍贵。
楚安琳从未见过这般带着几分邪气的男子,心跳隐隐加速,忙道“是啊,我就不明白,满汉为何非要打仗大家和平相处,好端端的做朋友,就不成么以前也是听师父告诉我,满洲人最是凶残不过,最爱滥杀无辜,如今看来,也都是误会。不如你回去劝劝你爹爹,行不行”
扎萨克图对此倒也并无恶感。建州乃是偏远之地,每年都须得固定时节,遣使臣到京城给大明进贡,饱受压迫。如能由此一战,建立起一份主权,那就再也不用畏畏缩缩的依附旁人之下。更何况伯父所言,即是绝对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反抗。人人主战,要是突然冒出他一个议和者,怕是将被视为整个部族的叛徒。
因此对安琳提议,全无可行,反倒是说服她更为妥当,装出副深受其害之象,可怜巴巴的道“不错,我满洲确是诚心议和,但那明朝昏君欺人太甚。已有中原偌大片地界,竟仍对东北贼心不死,成日里盘算着攻破山海关,好将辽东一并占领。我们自然不服,这才要奋起抵抗。据说汉家兵法中,有一招说的是料敌机先,敌人要杀我们,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唯有先行出手,杀了他们,不过是但求自保的最低奢求。但那群冠冕堂皇的汉人尊长,却绝不会把真相老实给你们说。因此你只知金兵如何凶残,却没有想过,明军征缴税贡时,又是何等的其势汹汹难道想活下来,也是错误”
楚安琳脑中两种观念激烈碰撞,一边是听顺多年的旧有思想,也是师父常教导的。另一边则是对固守正义的怀疑,似乎脆弱得可怜,连自己也不知该听信哪一边为好。突然小腿传来剧痛,猛地一阵抽搐,痛得呻吟一声。
她本不是个轻易叫痛的娇弱女子,此时不知怎地,连在孟安英面前也从所未有,竟生出一种渴望受到呵护之感。勉强搬过小腿,才想起她找到这个山洞,便是为了包扎休养,不料遇上扎萨克图,竟然忘了个精光。五指轻轻扣起,在小腿外侧轻轻敲击,知觉全无,心头升起一阵恐慌,担心自己从此成了残废。
扎萨克图留心到她神情,道“姑娘,冒犯了。”一边在她腿上轻捏几处,楚安琳羞得满脸通红,烫得连自己也抵受不住,感到心脏几欲跳出胸膛。此时最担心的不是伤势能否治愈,却是心跳声是否会令他清晰可闻。这段时光仿佛极是漫长,然而真等停止,却又小有不舍,怀念起刚才那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来。
扎萨克图道“据我所见,这条腿只怕是你摔下山崖时,就已跌断了,其后又经奔波劳碌,更加重了伤势”楚安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