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涯忽然意识到,慕雪瑟的棋,就如她本人一样深不测,每当你以为摸到她的底的时候,却总发现她还留有余地。每当你以为自己将她逼至绝路的时候,她却总能奇招突起,峰回路转,化险为夷。
就如这次,他刚刚才得知,慕振荣赶在他和九江王的人把弹劾慕家通倭的折子递上去之前,就给皇上上了一道关于秦泽海有意归降的密折。
这一前一后差别可大了,若是他们弹劾的折子先递上去,那慕振荣后面递来的折子就等于是知道罪状被发现,为扭转形式而做的解释。而若慕振荣的折子在先,他们就是闻风诬告。
现在,再加上秦泽海和南越守军联手痛击厉厌天一事,更是证明了慕振荣所谓的通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好对付厉厌天。
慕家不仅无罪,还立此大功,他已得到消息,慕振荣在南越的任期将满,皇上有意将他调回京城,统领三大团,真若如此,只怕镇国公府更加不可一世了。
慕雪瑟边笑着,边将于涯的棋路一一封死,于涯的眉头越皱越紧。
远远望去,只见他们两人,一人白衣,一人蓝衫,在满树蓝紫的花树下,相对而坐,沉默地下着棋,有风吹过,落花纷纷,美不胜收。
“我说,我怎么觉得于督主和小姐看起来这么和谐?”站在堂屋里的丹青用胳膊肘捅了捅染墨。
染墨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丹青一眼,“你是在说小姐和一个太监看起来很和谐?”
“我不是这个意思!”丹青差点咬到舌头,“我是说他们这两次难得没有针锋相对。”
染墨又转过脸去,沉默不语了,丹青顿觉没趣地摸摸鼻子。
忽然,只听于涯轻叹一声,“唉呀,果然我棋艺不精,输了。”
慕雪瑟看着棋盘上将黑子逼入死地的白子,微微一笑,“我们这一局也算是有了一个了断。”
“想不到二小姐不仅聪明坚毅,而且棋艺还如此高明。人都说弹琴靠勤奋,下棋靠天赋。看来我是没有这个天赋了,恐怕京城里也只有南风玉能同你一较高下了。”于涯一点也不介意输棋,他介意的是输在了别的地方。
“哦,南风玉么?有机会我倒要请教一下。”慕雪瑟淡淡说了句,她的棋艺自小就是家中最好的,只是从前她更优柔寡断,不够狠绝,如今转了性子,自然更是所向披靡。“只是我们这一局虽然了断了,但我不希望出现下一局。”
慕雪瑟的眼神突然转为锐利,“于督主,我说过,只要事不关慕家,你私见九江王的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我慕雪瑟说话算话。你们对付我也就罢了,但若是下一次,再把慕家和我重要的人牵扯进来,休怪我无情!”
于涯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了眯,“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他原本以为那封奏书他们上的很隐秘,可是现在看来,慕雪瑟是早就知道了。
“我想知道,给九江王出诬告慕家通倭这个主意的人是不是你?”慕雪瑟目光灼灼地盯着于涯。
“不是我。”于涯坦然地摇摇头道,“不过帮他把折子递上去的人,的确是我。”
慕雪瑟看着于涯,半晌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于涯没有说谎,那么给九江王出这个主意的高人到底是谁?还有谁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呢?
大熙朝局果然藏龙卧虎、诡谲莫辨,她这一局赢得好险。
“九方朔今天早上又一次突发疾病,全身皮肤红肿如火烧。”于涯捻起一粒白子在手上把玩,“不知道跟慕二小姐你有没有关系?”
“三天前,九江王派人夜袭流觞阁,妄图取我性命,结果被我的暗卫击退了。”慕雪瑟用袖子扫乱棋盘上的棋局。“来而不往非礼也。于督主,你说是么?”
于涯沉默着没有答话,慕雪瑟又道,“其实王爷和督主根本都不必着急,经过此次,朝廷上下都知道九江王曾经弹劾过慕家通倭,九江王府和镇国公府算是已经交恶了。慕家再要攻讦九江王什么,别人都只会怀疑慕家的动机而已。上次我就说了,我说的话,已无人相信。”
“我今天得到了消息,厉厌天欲逃往九江海域,九江王派出战船将其痛击,使其又退回了南越海域上。”于涯淡淡道。“九江王让我告诉你,他没有食言,也请你放九方朔一马。”
“这瓶药早晚各服一粒,七日后九方朔自然无事。”慕雪瑟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于涯,再次强调道,“但是我希望这一次之后不会有下次,告诉九江王,不要考验我的底限。”
九江王这一次当然不会食言,他已经对厉厌天起了疑心,只要他调查发现厉厌天首鼠两端,假意投靠他,实则是楚赫的人。
惊怒之下,九江王只会恨不得厉厌天早点死!所以九江王这不是在履行对她的承诺,不过是在帮自己而已。
不过九江王一定会担心厉厌天将他的密谋泄露给楚赫得知,这次之后他就会开始提防楚赫,而推迟起事。
那么慕家就有足够的时候在京城站稳脚,好应对将来到来的兵祸。
这次她是险胜,好在那天她去了书局,遇上的楚赫,得知了此事,否则真让于涯和九江王先发制人,慕家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她和九江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她也不害怕,九江王前世的结局是兵败身死,根本无需她动手,她只要算计好慕家可以在九江王将要引发的大乱里得到多少好处就行了。
“慕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