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安毅在秦淮河夫子庙附近的江南宾馆设宴款待参与觐见的师兄弟们。这次汇聚南京的黄埔师生多达一百多人,久未见面的袍泽难得聚在一起,很快便热络起来,纷纷谈起军校往事,一时唏嘘不已。
贺衷寒和安毅坐在一起,诉说自己回国后的情况。
原来今年春节前夕,南京军委会组建政治训练与宣传处,贺衷寒奉命回国,出任处长,随后便长期滞留湖南湖北,遵循蒋介石提出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指导方针,开办“政治研究班”和“军校特训班”,抽调和招收一批又一批军队中的在职政工干部和大专毕业生进行短期集训,然后将他们分派到全国各地的军队中去,从事宣传工作。
安毅听到这里便知道贺衷寒的工作性质,知道这些培养的所谓政工人才是做什么的,日常工作中除了宣传蒋总司令的治党治军理念以外,恐怕还肩负着监视各部带兵长官,以防“异动”的任务,不由暗暗警惕。
这时,许多和安毅交好的黄埔学长纷纷来向安毅敬酒,探寻这位黄埔第一领军人物对老蒋下野的看法,以免站错位置。
黄埔一到六期,大约毕业了六千多名学员。在离开黄埔四、五年后,黄埔学生在这个激荡的岁月里,作为一个新生、单纯的力量,不可避免产生了富有历史意味的分化。经历黄埔、北伐和清党阶段,层出不穷的学生党争、社争、观点和社会思想之争,黄埔一系不断分裂。此时,在蒋介石嫡系部队或政府里服役、并继续忠诚于蒋的,大约一半多一些,这其中又分化成几个形态:一批和蒋介石关系良好,因为效忠和英勇,受到重用,在外带兵打仗,这一类的代表人物就是安毅和胡宗南;另一些人则在黄埔岁月以后,迅速回到了平庸的轨道,他们在军事机关、基层部队任职,安分地领一份薪饷,等待着苦熬资历、慢慢升级;最后还有一群人,在清党中被指认为和**有各种各样的联系,虽然立即脱离**,并因为蒋对黄埔学生的另眼相看,也先后回到部队或政府中任职,但他们开始的是小心翼翼、企望消除“上峰”疑虑的生活。
后两类黄埔生因为手里没有军权,唯恐行差踏错,故此谨小慎微,只能依赖于安毅这样各派人士都颇为忌惮的人物的判断来决定自己今后的走向。
安毅心知肚明,自然是来者不拒,觥筹交错中,安慰说校长下野不过是权宜之计,大家只需要办好校长交代的事情即可,相信要不了多久校长就会复出。
酒至半酣,曾扩情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大家不忙慌乱,不要迷惘,其实只要好好想想我们早几年的日子,我们就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在黄埔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环境?那时,国民革命的前途一片黯淡,各路军阀都在反对着总理和校长,我们随时要上战场,随时都可能送命。那时我们是为了升官发财吗?不是!那时我们把营私舞弊的人,都当作了自己的敌人!
这次校长下野,我们在座的同学,要为校长着想,要为民国着想,也要为我们黄埔一系着想。东征北伐,我们死了多少人,活着的人,又有几个人的身上没有伤疤?校长下野后统治我们、当我们长官的,就是那时要我们的命的那些人!他们反对三民主义,反对总理和校长,有奶便是娘。难道我们这些黄埔军人,就是为了给这些人作嫁衣裳吗?
身为军人,我以和他们共事为耻!我们如果不行动起来,国家要亡,我们这些人,也要让后人永世耻笑!”
曾扩情此话一出,满座为之哗然。
在座的黄埔生中,以前三期人物为主,投效黄埔时,他们都怀抱着救国护民的热情,在孙中山、蒋介石的旗帜下吃过苦,打过血仗,但不过一两年后,南京满街的长官,满街的**,早让他们的原本青年的心变得冷酷绝望。
几年过去了,黄埔生中晋升将官的不过几人,其余的大多依旧是校尉。国家危机、**蔓延之外,校长下野的危机、黄埔一系的危机、自身前途的渺茫时时刻刻焦灼着他们。为什么不自己行动起来,内反官僚新贵、确立“校长”地位,外抗日本、俄国,以争大国地位呢?
此后顺理成章地,由滕杰站起来阐述了复兴社的宗旨,由贺衷寒解说组织原则和参加方法,胡宗南出言支持,复兴社隆重地出现在诸多黄埔同袍面前。
安毅哭笑不得,没想到一个好好的欢聚宴会,变成了复兴社的鼓动宣传会议。不过想到蒋介石的期望,他知道如果自己退缩肯定会给人口实,当即站了起来:
“我只说一句,复兴社的建立,是关系党国前途的大事情,我安毅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如果有谁敢逆潮流而行,我就让他试试是不是比李宗仁、冯玉祥等人的拳头更硬!”
此话掷地有声,全场一片沉默,随即爆发热烈的掌声。
同是这天中午,上海外滩复兴东路码头。
王老实战战兢兢地排在队列中,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心里有几许不安,几许惶恐,还有几分期待。
王老实原本是沈阳近郊的一个小地主,上有一位五十出头的老爷子,下有两个五六岁的女儿,老婆是直系大战时逃到东北的陕西米脂美女,家里曾经有一百多亩田土,还有些牲畜,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这几个月来的遭遇,仿佛就像是做梦一样,一切都因为日本人的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