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绿漪此番来,倒是一片盛意,满心诚恳。
那一回大王庄之劫,她并没和王道陵等人同流合污。当夜冲突爆发,留连再三的青鲤精恰在一边旁观,见得那少年举手投足间驱动无上水法,种种意象正是仙意盎然。见得如此,便让她怦然心动。这青鲤精辛绿漪,虽是妖身,但能从懵懂青鲤修成人身模样,其向道之心远甚于凡人。只不过很苦恼,前后经历七百年栉风沐雨,不管她是幽潭潜修还是去四海访道,苦练经营至今,却对飞仙化龙之事毫无头绪。对于辛绿漪这水族妖灵来说,成仙抑或化龙,正是她一生唯一的追求目标。
而青鲤妖于水性自是最为娴熟。上善若水,对于水之灵性,她发乎本能,又浸淫入实际的日常修炼。可想而知,当天地化育的水中之灵见到张牧云那番远胜于己的呼风唤雨、吐雾喷云的仙家气派,心中是何等震撼。更何况,那张牧云出于少年心性,无巧不巧地还特意将效果设计得梦幻无比、华丽十足。于是此后辛绿漪便梦萦魂绕,再也无心回那山潭修炼。几番追踪搜寻,正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让她打听到张牧云下落。此后她这丽色鲤妖,隐匿行藏,十分艰难地留心揣摩张家动向,最终让她了解到张牧云三月、四月的动向。
“仙师将由水路前往苏杭!”得到这样讯息,辛绿漪便没日没夜地在洞庭湖口一带作法搜寻,生怕漏掉张牧云的行藏。因此这些天才有了湖口船家所谓妖雾迷人的怪谈。
只是,辛绿漪千算万算算漏一条,那身为人类的少年竟是嫉妖如仇。一听自己是大王庄惹事生非的衡山七友中人,这少年仙师顿时拔剑相向,丝毫不得转圜!
暂且略去辛绿漪这番周折不提,再说张牧云。一听辛绿漪说完,闪电般拔剑在手,张牧云剑指辛绿漪,瞬时间变得气势凌人。那剑锋指处,刃冷锋寒,饶是这七百年修行的青鲤精,也禁不住一时筋软骨酥,闻风丧胆。剑风指处,辛绿漪一跤跌坐地上,毫无反抗。
本来,以她这“妖族明珠”的手段,不至于如此不济,狭小的空间内暴起发难,也未知鹿死谁手。只是这些天来在辛绿漪的心中,已把张牧云敬为天人,视拜他为师为拔擢自己出得迷途升得九霄的唯一机会。于是这时候被心里早已拜服的“仙师”拿剑一指,她立时神乖气沮,瘫坐于地,闭目待诛。
美貌无匹的妖女这般反应,倒是大大出乎张牧云的意料。
“奇怪,这妖孽难道不怕死吗?”
只这一念疑问,他心里便有些软了。
这时月婵和幽萝等人反应过来,也纷纷忙着过来解劝。那月婵先奔过来阻止:
“牧云不急下手!”
闭目等死的女子,一听之下顿时感激涕零。就在她的热望之中,只听月婵接着说道:
“牧云,既然这妖女自投罗网,何须急诛?且待我来拷问一夜,看看背后有无阴谋你不晓得,这大刑逼供之事,其实我最拿手!”
“……”
正当张牧云、辛绿漪二人一齐消化月婵刚才所言之时,这时那小幽萝也一脸天真无邪地跳了过来,急急说道:
“哥哥你不能拿剑杀她!”
绿漪闻听,这时真地热泪盈眶了。她心说,果然还是稚女无瑕呢。感动间,便听小女娃继续认真说道:
“哥哥,拿剑杀的话,会流好多血喔。过会儿恐怕洗刷起来费劲。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听到这里,连心如死灰的辛绿漪也忍不住睁开眼睛,要看看这小女娃说话时究竟何种神情。
月婵、幽萝俱言要罚要杀妖女,张牧云听了之后却反倒踌躇起来。刚才一时激愤,拔剑如风,差点就要下手。不过这会儿听了那俩少女唯恐天下不乱的发言,张牧云却清醒过来。
“难道又要杀人?”
张牧云转着念头,心说此女虽是妖物,但确是人形。自己看清她是刚才那石柱上若隐若现的女子不假,不过旁人未必能看出。别的不说,就从此时那些门外隐隐窥看热闹的船客反应来看,恐怕他们之前很可能没看清石柱上女子容颜。这样一来,此时若是一剑把她杀了,说不得船上顿时大乱,大伙儿马上就要将他这行凶之人捉拿报官。
“难道真要放过她么?”
张牧云又有些犹豫。毕竟以前幕府山中抄写过不少道经佛经,常听那些僧道念叨,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听得多了,这观念也早已深入他的内心。
这般踌躇犹豫,并没持续多久。张牧云向来果断爽快,微一忖念,已有了主意。只见他手中宝剑微微前递,几乎碰到辛绿漪脸上肌肤;一边将剑锋逼近女子吹弹得破的面颊,一边口中说道:
“好妖女,若追究起来,我倒也未曾亲眼见你恶行。你又口口声声说要拜我为师,我又是好人,这样也算你有向善之心。”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烛光下的辛绿漪,然后继续说道:
“瞧你这模样,生得倒是别致。所谓‘相由心生’,小爷今日不妨便信你心眼儿也是极好的。我便饶你一条性命,这就逃生去吧!”
说完,他便把宝剑收回,“锵”一声插回鞘中。
“这……”
忽听张牧云放生,辛绿漪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她抬起螓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如漾月波,看着张牧云,口中喃喃有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见她如此,张牧云大喝一声“休再啰唣”,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