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刺史夫人崔颖一眼看到过来见礼的李引,身上只穿着件普通的布袍,脸上怒气还未消除干净的样子。
她低声问道,“李大人,这是有什么大事?”
李引躬身道,“没什么事,夫人,”他指了指被人拽上岸来的水车木架,“方才我们不小心,将木架倒入水中了,幸好已经拉上来,没被水冲走,不然这两天就白搭了。”
夫人道,“你也太不小心了!幸好没砸到人。”
马洇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刺史夫人、西州苏长史、七夫人丽容自下车之后,就一直与李引在那些低声谈话,再看看李引的神色,就像是在告自己的状。
他深知这几位女子在刺史高审行那里说话的份量,也知道这位崔夫人对她救命的恩人是什么态度,还知道这位西州长史多半不敢违拗崔夫人半点。刚才发生的事万一被李引恶人先告状,自己就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恰逢苏殷向他看过来,惶惶不安的武隆渡津丞马洇立刻抓住机会跑上来,冲着苏长史连连作揖,“长史大人,都是小人的过错,有负大人举荐之意了!”
苏殷看他一瘸一拐,就问怎么回事,马洇道,“是李大人踢的,小人半夜督促着民役树起木架,不想骤然起了大风,木架入江,于是李大人就踢了小人。”
苏眨着眼睛再看李引,先发现崔夫人脸色一变,也去看李引。
李引此时面对着崔颖,不好说出这场龌龊的来由,因为一说起来,就不可避免地牵扯上她。如果不是马洇最后一句话牵扯了她,李引也不会失去理智对他大打出手。
只是,这样一来,就好像是自己脾气暴躁,不懂得尊重下县官员了。李引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所穿的袍子、还是马洇匆匆忙间帮自己披上的,忽然间,李引就有些不忍。马洇话说完了,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应对。
崔夫人听罢,并不给李引说话的机会,而是笑着对他们道,“呵呵,看来两位大人并不累,做着工程还有精神打架。”
李引躬身向着崔夫人行礼,就算是默认了夫人的嗔怪。
县令张佶也过来见礼,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谈论,谈论的多了,总得争个谁是谁非,毕竟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澎水县,传到刺史大人的耳朵里去,先对澎水的印象不好了。
他笑着打着哈哈道,“早听说李引大人初入黔州,便在剿匪中立过奇功,原来尚且不大信,但今天本官就信了,总归男人得有些脾气,不然怎么操办这么大场面的工程呢。”
此话明面上是恭维,但也侧面替自己的手下遮掩,反正木架也未失掉,总归是李大人太暴躁了。
官场上的你是我非向来被当事人所看重,露脸的事可能很快就被人遗忘、甚至被别有用心的人有意淡化,但一旦站在失理的位置而不得摆脱,那就有可能时时被人提及、当作打击对手的筹码。
只是李引并不在意官场上的高低,他这样卖力地操办引水之事,并非想籍此再谋高就,他只是不想让崔夫人失望。只是此时,李引又没有合适的话语来接招儿,似乎理亏大了。
李引比之张佶还低着一级,张佶有来言,而李引连个字都回不出,还是给人一种无理倨傲之态。要回话,也只能顺势说自己莽撞之类,那么就更显马洇的委屈了。
事情就是这么尴尬,李引站在那里脸憋得通红,但眼睛里满是悲愤不平之色,垂首站在那里无话。
崔氏看到马洇面露得意之色,仿佛自己因为一件不大的事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知道这件看似已经烟消云散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就这么抹抹稀泥不了了之的话,那么李引接下来、还怎么在工地上操持引水一事?
苏殷和丽容一到黔州,时时处处要讨崔氏的喜欢,她们都知道夫人与恩公之间总有些微妙,于心情上是向着李引的。
此时崔氏微露的为难表情也都被她们看在眼里。崔夫人不能过于明显地偏向谁,但无疑的,这些人最看重她的意见——因为崔夫人的背后是刺史大人。
一时间,因为理屈而挨了踢打的津丞马洇,因为李引的无话、仿佛占了天大的理一般,脑袋也慢慢地抬了起来。
苏殷也不便说话,一是有长辈在,二是马洇表面上也是自己推荐上来的,三是自己的身份在这里,西州长史哪怕一句话说不公正,不但结束不了眼前无声的较量,反而会将事情扩大。
她很快便猜出李引是有难言之隐,而且多半是与崔夫人有关。于是灵机一动,问李引道,“李大人你的官袍哪里去了?”
丽容猜道,“姐姐不须问李大人,看看那座木架,湿淋淋的,一定是李大人跳下江去打捞上来的,不然不也像马大人穿得那样齐整!?”
崔氏微笑着看向丽容,她无官无职,说话根本无须考虑什么,而且以她的身份把话插进来也没什么不妥当,但丽容的话一下子就把事情的起因引到了最初的根本上来。
马洇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自在来。
夫人笑道,“我和媳妇们本来在信宁县,按着李大人的意思照料县民们保墒除地,要不是担心澎水这里栽下的桕树,非要大早地赶过来,哪会看的到两位官面上的大人、为引水抗旱的大事踢到了一起!这件事我就不便与老爷提了,不然让他知道你们这么大的精神头,恐怕要再给你们派任务了!”
张佶、马洇连连称是,唯有李引仍是无言。
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