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活了这把年纪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恐惧到的东西存在了。可惜高估自己的能力,往往会让无数道行深远的妖精们阴沟里翻船——
我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因为当轩辕野用一瓶药水淋在那女刺客的尸体上时,惨不忍睹的即视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在渡天劫时换鳞的样子。
等我再次回过头来,眼看着地上只剩一堆红黑色的烟灰痕迹时,一种深入脊髓的寒冷在肌肤里外打着转。我问轩辕,这是什么东西?
他只回答说:“你可知一场战争下来,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多合适的地方来清理尸骨的。”
我没说话,只是迅速撤回了目光,怕自己不受控制地作呕。
“没事了阿黛,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你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也没有看见。”轩辕野伸手抚着我本该湿淋淋的头发,刚刚那会儿怕是因为吓炸了,都快风干了。
手心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我咬住嘴唇张皇点头。
——这不应该算数的对不对?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不是!
轩辕野抱了我好一会儿,我在他怀里变成鱼。他痴痴地盯着我,在我滑腻腻的背鳞上抚摸良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我入水。
“那我走了,你自己要当心。”我吐了吐泡泡,对他说。
“你也是,出了护城河就赶紧上岸。这个季节京城有汛,怕是垂钓的人不少。”轩辕野伏在地上与我对话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般可笑,我差点忍不住用尾巴拍了拍水花。
后来想想,还是尴尬地止住了自己难能可贵的童心。哪有人在下水道调情的!
“傻瓜,垂钓管他们自己垂着,我又不会咬钩。”
“哦,我还以为鱼是本能咬的。”
我心里有点疼,多愁善感地以为这世上没什么是本能,不过是习惯了做某事后硬塞给自己的一种潜意识。
如果我强迫自己说,我这不是要去参见洛西风的婚礼,不是要去见证他即将为人夫的事实——
我是不是就真的会忘记,明天晚上,我再也等不到一个逃婚出来追我的洛西风了?
【你可想好?能来到这处轮回镜台的,算我离朱上神与你有缘。我可以给你再世为妖的机会且不夺你前尘回忆,但你必须要清楚,妖修百年一天劫,行善从徳为正道。
你不可造杀孽,不可乱三界。如有违此誓,注定逆劫逢凶,无造可化?】
我说:“我想好了,请为我开兽道轮回,锦鱼族。我愿以千年之期,求良人一世姻缘。至于会遭逢什么样的劫?既然无法可渡,我并不在意多知晓。如若被迫违誓,只能怪我命有此舛。”
我一路扎进浅底,记忆甩在千年前入道之际,模糊不清的话语言犹在耳,却叫我心神不宁地迷路迷了大半夜。
我说不清这种凉心入骨的不安感究竟是来源于对未知天罚的恐惧,还是说——因为千年来克己守律的修行,早已把杀人性命看做禁区一样的存在。想到这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么落死在自己手上,心理上都抗不过去。
这种时候,我突然很想找到洛西风,对他说‘师父我闯祸了,你能帮我担着么?’
他会不会用他最擅长的揶揄嘲笑我可怜兮兮的纠结,并掐住我的腮,罚我去做饭,做完饭后不许吃,直接面壁?
我想,如果我在认识洛西风的那一瞬间,就忘了自己是梅妆该有多好……
会不会在无数个月灯挑时节的相伴相依里,嬉闹着嬉闹着,就披上了属于我的嫁衣?
回到离开两个多月的洛宅,就像我离开时一样张灯结彩。
没有从正门进,我绕到院墙一侧,竟然惊奇地发现当天阿宝带我逃走的那条个洞口依然在!
来不及唏嘘就泪如雨下,我想如果知道今天会是这样一种结果,我绝对不会带着萝卜离开的。
宁愿把他埋在多雨多滋润的红鸾镇,等这个秋天再回来,就能长出很多阿宝了。
俯下身子,我想再钻一次这个土洞。因为光明正大这四个字对于今天的我来说,一文不值。
掸了掸身上的土,我回头等了须臾。等了一会儿,心里就更难受了。
因为阿宝真的不会突然尾随着我钻出来,永远也不会。
“既然知道会难受,何必尝胆一样为难自己?”
洛西风就靠在这面墙上,与地洞距离不过半个手臂长。
我说我钻进来的时候怎么总觉得眼眶热热的,原是他一身大红的喜服亮瞎我呆滞的死鱼眼。
“衣服……不错……”我狼狈地抹了一把脸颊,上上下下打量他。
还是第一次见到洛西风穿白色以外的衣着,我以为他是对自己的气质太有自信,才想要驾驭那么超凡脱俗的风格。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是有够低调的——这如火的红色架在他身上,妖孽明艳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墨漆的长发垂在腰间,不与白色争明暗,却比红莲更夺色。
端庄的华服印绣暗纹,不似便装那么飘逸脱尘,反而平添了厚重华贵的质感。
“现在后悔的话,咱们换新娘?”
洛西风嗔笑一声,打乱我眼球的轨迹。
“你怎么站在这里,不是应该早点去前厅迎宾客么?”这是后庭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早已凋零的白梅却凋不零满院熟悉的香氛,九曲回廊绵远了雨后泥土的芬芳。
我难掩心境,只能暗暗如实地承认我是有怀念这三年的时光的。
“没有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