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近来心里装着事,和沈寰有关,想了两日,决定还是先问过她的意思。

大致想法说过,沈寰没含糊,问得透彻,“给我改户籍,是单编个身份,还是连名姓都要变?”

顾承道,“我想着,还是一并都改了罢,为了以后方便。”心里不忍,又宽慰她,“将来遇着好人,能信得过他时,再慢慢的告诉他,这世上总归会有人知道,你究竟是谁。”

确实有这么个人,知道她是谁,也不在乎她是谁,此刻,正明明白白的坐在她对面。

沈寰淡笑,“不想那么远,我听听三哥给我编的身世。”

顾承微微一哂,“我娘祖籍滦县,就说你是她远方亲戚的女孩。只是得委屈一下,私生才好找借口。改完就跟她姓,至于名,寰字太大,小户人家起不出,不如你再想想。”

沈寰没理这茬,问道,“又要打点户部那些禄蠹,你还有钱么?”

顾承点头,“这个不用你操心。”说完不禁又哂笑,“也是现今世道的好处,举凡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见她不说话,顾承觉着算是答应了,起身要去时,她忽然一笑,“还是叫环罢,结草衔环的环。”

他身子又一滞,盯着她,满眼认真,“这个字可以叫,意思别想了,我不是你恩人,只是你哥。”

说完不做停留,转身即走,身后没有响起清亮亮的声音,倒有幽幽一叹,“知道了,大不了,我也做个和你一样,名不符实的人。”

顾承背对着她,由衷的笑了一笑,这世上名不符实的人太多,不怕再多他们两个。

事情赶的机缘巧,正值三年一度京察,大小官员憋足了劲使银子打点,谁也不会在这档口拒绝额外收益。何况顾承本就是户部侍郎的亲戚,办事的人收了钱,当即应承下来。

只是临到最后,顾承却忽然改了主意,并有没按之前和沈寰商量好的来办。

户部的档案登记造册,尚须打点顺天府。为表诚意,顾承亲自登门,拜谒顺天府尹林坚。

五进的宅院,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自有一派风情雅致。花厅廊下,站着一个水袖蹁跹的少年,眉眼少女般妩媚。远远望见顾承,伶伶俐俐打量一番,然后扭身,摇曳着走远。

时下官场盛行南风,京中尤甚,听闻还是宫中圣人先带出来的习气。顾承想起四年前殿试时,曾窥得御座上的天颜,英俊明媚,可惜略带病容。也不知在南风之下,身子骨有没有略微健朗一点。

顺天府尹林坚,论官秩高出顾承太多,之所以同意见他,无非为北镇抚司的名头,和他姓顾,这两个原因。

双方寒暄客套一阵,顾承讲明来意,顺带提及户部已改过籍贯姓氏之事,暗示顺天府只需行个方便。

林坚无可无不可,倒是盯着顾承,闪着精光的双眼有些发亮,“是令堂那一方的亲眷啊,住在滦县那么久,竟一直没个身份,地方官们太不经心了,教你表妹受了委屈。说起来,顾千户这位远房妹妹,如今安置在府上?”

顾承不料他这么多话,应付道,“是,暂住家中,方便照料卑职母亲。”

林坚颔首,打着哈哈,“费这么大周折,不是只为照顾令堂这一桩事体罢?我小人之心了,顾千户该是对这位表妹,有些意思?”

求人办事,受两句风凉话,顾承还是耐得住,可听到这个,便正了容色,“大人说笑了,卑职为家慈所托,照应亲戚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林坚笑笑,“是我瞎说了,顾千户人才俊秀,岂是小户人家闺女能匹配。我听说,顾千户过了弱冠,至今还未成婚?”

顾承点点头,将扯远的话题再度拉回来,“劳大人垂询,因家慈身体不好,须人照料,卑职一向也没有这个心思。幸得表妹帮忙,也算解了卑职后顾之忧,所以不辞奔走,也要还上这一道人情,望大人能体恤下情。”

一面说着,一面已呈上银票,林坚就势推却两下,在半推半就中收下,只是笑称,“顾千户这是什么意思,区区小事,如此客气不成话。”

说是迟,右手忽然按上了顾承持银票的手,一拂一蹭,顺带捏了一记他骨骼清秀的手指。

顾承脾气好,不动声色的甩脱林坚,面沉如水。林坚虽是试探,也瞧得出这个温和男子已有不悦,这种事既然不能你请我愿,自然合该一笑罢了。

只是顾承清秀的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别致的坚刚气,他盯着看了一刻,蓦然觉出,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无欲则刚。

可他明明是有求于自己的。林坚俯首一笑,“既如此,我不和顾千户客气。你也知道,如今办点事是各处皆要打点,不光上头,底下人也得照顾到……哦,对了,前阵子听贵司李指挥使说起,皇上近日要拿都御使彭大人,可惜了,他那一屋子的好藏品,别的罢了,只一副倪瓒的渔庄秋霁图,从今往后除非去武英殿,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这话不能应,至少不能立刻就应。顾承在心底无声喟叹,面上还是做出虚以委蛇的样子。直到惶惶然出了林府,才觉得此时心情,恰和当日在留仙阁中,一模一样。

无欲则刚,之于俗世中人,还是太过奢侈,可望而不可即。

话赶话儿,说到这个份上,顾承还是得把事办了。硬着头皮求到钱志面前,说话的声气都弱了不少。

钱志没有二话,一口答应。顾承没见过渔庄秋霁图,但知道大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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