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沈金山走上前,低声道:“胡兄有所不知,契书中城南那处缫丝铺子,是沈某家中夫人的陪嫁。”
陪嫁?顺着沈金山的话,阿瑶看向旁边的沈夫人孙氏。前世今生,这位沈家宗妇一直活得像个符号。只有拜佛、祭祖、宴客等需要她的时候,她才会盛装打扮、维持着一张面具般的脸出现在人前。两人唯一的近距离接触,是在前世阿爹灵前,当时带沈墨慈来祭拜的她依旧维持着那张常年不变的脸孔。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她神色间突然有了几丝慈悲和怜悯,说道:“可怜的孩子。”
当时来的人太多,也有太多人跟她说这句话,她也没太注意。之所以能记住,还是因为当时沈墨慈语气太过真挚、说过的话太过暖心。
现在仔细回想,孙氏在说那句话时,似乎她左边是宋钦文、右边是沈墨慈,当时她说这话时,正是她感动的伏在沈墨慈肩膀上哭泣时。看似是对她说的,可孙氏眼中看到的却是沈、宋二人。
或许那时她已经知道些什么?
不对,不是或许,身为沈家宗妇,整个后宅实际上的最高掌控者,沈墨慈那些举动能瞒过她眼睛?
孙氏知道,也预知了她日后的结局,可当时她却选择了沉默。
恨!
她恨孙氏的冷漠,可理智上她也明白,非亲非故,且此事于沈家有利,孙氏没有帮她的理由。只有很少数人能做到大义灭亲,能帮亲的时候多数人都不会帮理,所以孙氏前世那般做,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错。
可现在呢?阿瑶看向面前面露恳求之色的孙氏。
“那间缫丝铺子的确是孙家当年给妾身的嫁妆。方才情急之下老爷没看清楚,就签了契书。妾身方才也与老爷商议过,想用另一间铺子换这间,不知胡老爷可否行个方便,沈家可用其它铺子换。”
胡九龄面露迟疑:“沈家内宅琐事,胡某并不知情,事先并不知这是夫人陪嫁。之所以选这间,是因它与我胡家另一间铺子紧邻,拿过来后打通围墙,便可成为一间……”
这世道嫁妆可是女人的底气,有钱人家陪嫁时甚至连恭桶也要一起备上,意思就是我家姑娘这辈子从头到脚没吃你家的用你家的,她嫁去夫家为你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那是功劳,你们得敬着她护着她。
沈金山脾性阿瑶也隐隐有所听闻,数貔貅的,只进不出。如今那孙氏铺子填了窟窿,过后他还不还回去还两说。到时没了铺子收成,孙氏在沈家后宅的日子可想而知。
前世为了沈家利益,孙氏选择冷眼旁观。这会自己利益受损,就要胡家仁慈、甚至放弃早已做好的打算去迁就她,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想到这阿瑶抬头,看向正在苦苦哀求的孙氏,笑道:“夫人掌管中馈,沈家后宅井井有条,每次礼佛时出来的下人都格外大方,向来治家有方。”
这是什么意思?没明白阿瑶意图,对着她夸赞之言,孙氏只能点头:“不过是按家规来,稍微上点心就是,姑娘过誉了。”
承认就好,阿瑶话锋一转:“夫人这般有心,不知对沈墨慈先前所做那些事,可曾有所察觉?”
这……孙氏心中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刚想说什么,胡九龄却比她还要快。
“先前事关胡家声誉,夫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自己陪嫁铺子出事,又要我胡家做那仁善人家。这等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真是与沈兄如出一辙!契书已然画押,既然沈兄当时认定,此刻就断无更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