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河是桑干河的支流,由东向西奔流而下,冲入重山峻岭之中。但距京城约十余里的这一片河面,却水势平缓,两岸山色青翠,绿树成荫,每年端午的龙舟赛都是京城的一桩盛事。
大武朝国泰民安,这龙舟赛也是一年比一年声势浩大,达官显贵豪商巨贾们更下龙舟队,盼着在端午那日抢长红赢头彩。据说赌档里更是早就押盘,每年都有人赢得杯满钵溢,也有人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今年的彩头比哪年都大,安定河旁边早就支起了押宝摊子,上到名门公子,下到贩夫走卒,都要跑过去押上一笔,若是真押对了,这银子就要用麻袋往回装了。
之所以今年比往家都要热闹,是因为传说中十二皇子也要添彩头!
虽然不能枉议国事,但这位十二皇子的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多年前京城里曾经贴出皇榜广寻名医,为十二皇子治病。
传说十二皇子体弱多病,四五岁时便已病入膏荒,太医院也已束手无策。
自从那年贴皇榜之后,京城百姓便再也没有听到十二皇子的消息,但宫里倒是暗地里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这位小皇子久治不愈,被送往一处清静之地养病了。
当今圣上至今未立太子,几位皇子明争暗夺的事情早就传到民间,至于这位自幼多病的十二皇子,早已多年没有消息,想来早就夭折了吧。
时隔多年,却传出十二皇子要来看龙舟,还要添彩头的消息,大家这才记起还有过这样一位皇子,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活着。
金敏并非爱出风头的人,金家有钱,但他在户部官职不高,因而平素里都是谨小慎微,甚是低调。但长房却不同,身为皇商,像类似赛龙舟这样的事情都会大把掏银子,金敏对此嗤之以鼻,说了几句风凉话。没想到这几句话传到聂氏耳中,临近端午,便让人送来牌子,龙舟队的大花牌上赫然写着金家东西两府金赦和金敏两个名字!
聂氏的做法很明显,你嫌弃我这个商户,那我有好事就拉上你这位清贵的读书人,也好让你记得你还是金家人。
既然有他的名字,金敏也不得不掏出银子,和长房共同投下这支龙舟。银子花了也只能打碎牙齿咽到肚里,同僚问起他时,金敏也只淡淡说句:“......长兄花的银子,把我的名字加上了。”
与金敏不同,金家西府其他人却都很兴奋。每年的龙舟赛上,那些太太小姐都在显摆自家投的龙舟,这次也终于轮到他们西府出一次风头了。
一大早,金家的女眷们便出了城,而这时,安定河两岸早已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们。
河面宽广,岸边搭了彩台,这里也是龙舟赛的终点。彩台对外一拉溜停了十几只画舫,这里是天子脚下,还没有哪位大人胆敢明目张胆置办画舫,因此这些画舫大多都是商贾之家的,金家女眷们所在的画舫便是金家东府的。
龙舟赛的起点在河神庙,距此约有三十里。此时已过巳时,想来龙舟们都已出发了。
画舫上除了金家女眷,还有十几位官宦家的太太小姐。妇人们打马吊,闺秀们便坐在画舫的格子窗前,嗑瓜子聊闲天儿。
金媛打扮得很出挑,穿着洋红挑金丝的褙子,玫瑰色的月影裙,头上插着的就是那支多宝镶珠的金步摇。
玲珑身上的鹅黄缠枝纹短褙子、粉红综裙,还是前几日为了迎接许家来人时新缝的,她年纪幼小,个子比金媛短了半头,站在金媛身后并不起眼。那几位闺秀看到她先是一愣,便相互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和她搭腔,她们和金媛相熟,想来都已猜到她是谁了。
玲珑环顾四周,却不见大伯家的两位堂姐璇玑和琳琅,这艘画舫是金家的,画舫上的客人却都不认识。
金妤只有七岁,这会儿跟在宋氏身边看打马吊,金媛和闺秀们小声聊天,不时发出一两声娇笑。
有丫鬟端来一碟粽子,杏雨给玲珑剥了一个,放在白瓷小碟里。粽子是糯米红豆蜜枣馅的,玲珑从不挑食,但和很多小女孩一样偏爱甜食,一个粽子几口便吃下。
吃了粽子,玲珑便带了杏雨走到画舫一侧,透过半开的格子窗看向河岸的风景。只是今天岸边的人太多了,黑压压人头攒动,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了。
“小姐,您看,那是三爷吗?”
玲珑顺着杏雨指的方向望去,见隔了不远还有一艘画舫,几个年轻公子站在船舷上,正向对面的彩台指指点点,其中一个穿着淡青直裰的,正是她的兄长金子烽。
顷刻之间,玲珑已经猜到金媛要做什么了。金媛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小女娃儿,又是被娇宠惯了的,她的心思并不难猜。
金子烽既然在,那许庭深一定也在这里,想来金媛是想当着许庭深和一众太太小姐们,让她金玲珑丢脸吧。
玲珑刚刚这样想着,就看到了许庭深,他刚从船舱里走出来,和金子烽说了几句话,便看向金家女眷们所在的画舫。
玲珑见他望过来,连忙走到画舫的另一侧,却见不远处正有一叶小舟驶过来。
比起停在河面上的这些画舫,这叶小舟并不起眼,三个人在船舷上迎风而立,站在中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色清冷,长身玉立,衣袍被风吹得鼓起来,远远望去,似是随时都要飞起来。
“咦,那是谁家的公子?”
方才还在聊天的闺秀们不知何时也看向窗前,她们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