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最近很是热闹,来往的商贾多了不少,以打鱼为生的升斗小民活了小半辈子,也不曾见过这么多能穿得起绫罗绸缎的老爷。小土城中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地主富人们,在看到那些过江龙的排场之后,也不免自惭形陋。
来往的马车将泥泞的土路压出深浅不一的车辙,几个为了两斗米而被叫过来修路的闲汉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
一辆双马牵动的马车疾驰而来,将刚填上的泥路压出两道深深的口子,飞速旋转的车轮带动泥浆,溅了两个闲汉一身泥点子。
慌忙跳开的两人还没来得及怒骂,那马车已经走出去十几丈。
马车中坐着几个脑袋大脖子粗,腆着大肚子,衣着华贵非常的中年人。
马车顺利进城,车上文轩商号的标志让守门的卒子不敢阻拦,文轩号的大掌柜现身天津卫,连知县大人都要好生款待,别说是他们这些小卒子,就是卫指挥使,也未必敢在那不苟言笑的干瘦中年人面前太过放肆。
马车稳稳停在装修不算很华贵的文轩号分号门口,驾车的车夫一个纵越跳下马车,用力推开马车门:“几位,掌柜的已恭候多时,请!”
几人都是身份不俗之辈,背后的靠山也不小,却都不敢在这车夫面前托大,一个个笑眯眯的朝车夫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跳下马车。
在车夫的带领下,几人进了文轩号。
偏厅内,已经有一个留着短髯身材修长的中年人等待多时,看到几人进去,那中年人没有站起来,依然端着茶水在喝。
几人走到中年人面前,齐刷刷朝中年人拱手,异口同声道:“见过大掌柜。”
中年人放下茶杯,淡淡道:“坐吧!都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最中间一个青衣汉子恭敬道:“谢家已经同意捐献白银五万两,谢家公子在小的临走之前给了小的三万两。”
左边的红衣汉子同样恭敬道:“沈家那边给了二十万两大明宝钞,沈家小姐也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不过不是很多,加起来也就二十五万两左右。沈家小姐说了,如果还有难处,可以去找她。”
右边的绿袍汉子也很恭敬,不过却是苦着脸说的:“大掌柜,那些地方上的人很不识趣,平白要一笔银子,根本要不到。手下的兄弟带着衙门的人走访了数百家,到手的银子不过三万多两。”
坐着的中年汉子依然不动声色,目光停留在躲在几人身后的一个灰衣汉子身上。
“大.大.大掌柜,我.我去南方,什么都.没要到。”结结巴巴的说完,灰衣汉子怯生生的偷看了中年汉子一眼。
能够在文轩号大喇喇坐着,听文轩号几个在北方各处商号说一不二的掌柜汇报工作的,自然只有文轩号的大掌柜谢仑了。
这次锦衣卫指挥使张儒突然下令开发天津,不说兴建港口这样的大工程,就说造船和练兵,就不是小事。
每一件事,都是需要银子的。
文轩号已经紧急调了将近二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屯在天津县衙库房里,可相对于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大孩子,这二百万两银子无异于杯水车薪。
单单做一件事,二百万两银子可能能够满足,可三件事一起做,没有个千万两银子的巨款,怕是很难拿下来。
不愿意麻烦京城那位侯爷的谢仑,只好用自己的办法筹集资金,不说完全把这个窟窿填上,至少也不能太难看了。
然而,一番努力之后,他才发现,问别人要银子,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哪个有钱人不是抠门到了极点的,不说多的,就说谢家这样的盘踞宣府的大家族,拿出来的银子还没一个小女子拿出来的银子多。
谢仑很生气,他气的不是手下人办事不力,他气的是那些人不识抬举。
“先把银子登记好,送进库房。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不用担心其他,我自有安排。”强行压着火气,谢仑轻声吩咐道。
几个掌柜的也不是傻子,飞也似的逃离了偏厅,再不敢在谢仑面前碍眼。
怀里揣着早就写好的书信,那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的求助信。侯爷在京城什么处境,他谢仑不是很清楚,不过不用刻意打听都知道,光是开海禁这样的大事件,就足以让侯爷焦头烂额了。
“把信送回北平定边侯府,亲自交到侯爷手中。”是夜,谢仑刻意对送信心腹手下再三叮嘱。
他没有让人把信送回北镇抚司,是因为北镇抚司还有一个牟斌,很多情报都要经过牟斌的手才会到达张儒的案头,这件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甚至那送信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跟锦衣卫没有半点关系。
送信的人走了,夜也深了,谢仑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安,这不大的土城,好像变得阴冷了不少。
他紧了紧身上衣服,吹熄了油灯,不动声色的将脚上的鞋子脱掉,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握住了很久都没接触过的绣春刀。
冰凉的刀柄入手,让他的心,暂时安定了几分。
窗外人影绰绰,树影斑驳,守卫算不得森严的天津分号周围只有几个分号的伙计,可是平日里最是喜欢闹腾的几个伙计,在送信的人走了两个时辰之后,竟然突然变得安静了。
三道黑影蹑手蹑脚的接近谢仑的卧室,门口,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软趴趴的躺在角落,值夜的三个身材还算健壮的伙计,此时口吐白沫昏睡不醒。
门栓,被一柄小刀熟练的挑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