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说自己想做什么都行?
萧翎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看着铜镜中美艳不输女子的容颜笑着笑着就哭了。
笑极便痛,痛极便哭,如此方才像是做了一场荒唐梦。
他的这个梦,实在太过荒唐,荒唐到他家破人亡,泪水流尽都无法醒来。
她和他的初遇是在教坊司。
萧翎当年才十四岁,正是轻狂的时候,最是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家传的曲子不好。
那一日,他正在教坊司借了把瑶琴,教自个儿的弟弟什么是宫商角徵羽,却不料一个才八九岁岁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过来说了声:“你这指法不对,会勒破他的手的。”
萧翎当即便讽刺了回去:“你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指法?”
“你这话倒是奇了怪了,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指法跟性别有关系的说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和性别又有什么干系了?”
萧翎看着她一脸正经的样子反倒笑了:“也是,你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我跟你又有好争的?”
小丫头看萧翎抚了会儿琴就走了,走时嘴里还嚷嚷着:“你这人真是没趣儿!本……小姐都说了,你的指法不对你还不听我的话!哼,本……小姐不理你了!”
萧翊闻言看了看自个儿的哥哥,脸上带着疑惑:“哥哥,那个小姐姐走了诶……”
“她走便走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抚琴一定要精心,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萧翊瘪了瘪嘴道:“可是那个小姐姐是哭着走的诶……”
那个小丫头哭了么?
萧翎闻言想仔细看看那丫头的脸,却连她的背影都找不到了。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羞愧,他居然和一个小女孩置气,也太小家子了些。
但是看那丫头的穿着,想来也是家底殷实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不然也不会出入教坊司就跟自己家似的随心所欲。
大不了今晚上回府去问问爹娘,那是谁家的孩子,改日自己去登门拜访致歉便是。
他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直到萧翊哭喊才回过神来。
萧翊哭喊的是:“哥哥,我的手被琴弦勒破了,好疼……”
这句话一直回旋在萧翎的脑海里,直到今日。
萧翎看着挂在墙上的七弦琴苦笑,若是那一天他没有和她起争执,是不是就不会……
如果她没有哭着回去找定国公抱怨,定国公就不会给晋州知府难堪,自己也就不会被晋州知府害得家破人亡!
他知道这事儿不怪她,可是他依然怨恨着那个女孩儿。
萧翎恨太女恨到了骨子里,他恨她为什么要向定国公求情,让定国公饶了自己的命!
那一晚,他和弟弟被官差扣住了手脚,眼睁睁地看着一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被诛杀。
罪名是:萧翎、萧翊以下犯上,当诛满门。
他犯了哪门子的上?
萧翎怒吼着想要挣脱层层枷锁,却还是徒劳无用。
他的泪水流尽,他的嗓子嘶哑,就在这时,晋州知府把他交给了定国公,说:这人便是冒犯太女殿下的登徒子。
定国公看了萧翎一眼,眼神里似乎透着惊愕:“你怎么把这小子弄成了这般模样,你让老子如何和宝丫头交代?”
晋州知府拱了拱手道:“这小子不过是一个伶人大家的孩子,居然就敢说教太女殿下,可谓是以下犯上,当诛满门!国公爷您不用急,卑职已经派人灭了他满门,就留下他和他弟弟以供太女殿下处置。”
太女殿下?
他萧翎何时冒犯了当朝太女!
萧翎想要嘶吼,嘴里却被塞了几个麻核桃,以至于无法说出话来。
灭了满门?
定国公虎目一瞪,抬脚便把晋州知府踹到一边:“好你个李保全,老子在皇都听说你小子治下出了许多的冤假错案,这才带着宝丫头来晋州瞧一瞧,你倒好,拿着鸡毛当令箭去灭人满门!这下可麻烦了……”
老爷子久经战场,这一脚踹下去足以让晋州知府瘫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了。
这厢,晋州知府李保全瘫在地上呜呜啊啊的痛叫,那厢府衙后院却冲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花:“祖父,你怎么可以让人这样……”
太女瘪了瘪嘴,看着被衙役揍得鼻青脸肿的萧翎哇哇大哭起来,她没想过要让这个少年家破人亡,只是想让祖父派人请他到府衙来和自己好好讨论一番古琴的指法的!
定国公颇感头大,索性又踹了晋州知府一脚:“你干得混账事儿!你自己收场吧!”
小丫头吃力地推开衙役,又拿出萧翎嘴里的麻核桃,哽咽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萧翎惨然一笑,狠狠地咬住太女的手,直至鲜血淋漓。
一旁的衙役和定国公见状想要再扑上来,却被太女哭叫走开。
他看着她一脸惊慌无措,缓缓松了口,她这般粉雕玉琢的人儿应该是从未经历过今日这般的痛楚吧,可便是到了此时此刻,她也依然不愿让人伤自己分毫。
这事儿想来与她无关,只是萧家满门尽皆因她而死!萧翎无法不怨,也无法不恨。
他笑得惨然:“殿下,萧翎死有余辜,可我萧家满门又有何错?”
太女哭得更惨:“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小丫头的哭喊,弟弟的泪水,定国公的威严,晋州知府的阿谀奉承,就此定格在萧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