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在作甚么呀?”她踮起脚想偷看,男子却背过身,直到手里的玩意儿编好了才递给她。
“拿去。”
一只惟妙惟肖的草编蝴蝶躺在她掌心里,小女孩双眸骤然发亮,展开笑颜。
“那我送给他!”
男子神情缓和下来,缓缓微笑:“嗯。”
“有了这个,以后就不怕没人陪着你啦!”她自言自语。
时音一言不发地看她小小的身子在杂草丛生的石碑前蹲下,便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发髻上轻轻抚摸。
只可惜,他触碰不到……
“囡囡,该走了。”
“哦。”
也许,以后会有机会的罢?
人总是会变成鬼的,他心想。
自那以后,他无端的开始惦记起那个两世投胎都从自己坟前路过的小姑娘。每天坐在墓碑上,瞧着偶尔经过的旅客,百无聊赖。
你还会来吗……
你怎么还不来……
该不是忘了我吧……
等了百年,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她甚至不会知道他是谁……
他的性命,他的模样……
于是,百年后某一天,他也离开了这片坟地,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在鬼界中厮杀抢夺,无恶不作。
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不用一直沉睡在野坟之上。
于是,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当他终于修炼成为众人口中谈之色变的恶鬼时,人界已不知过了多少朝代,多少年月。
时光荏苒,当时音再度回到自己的坟前,附近早就荒芜一片,而他的墓碑也横倒在地上,断作两半。
“……这雷劈得够狠啊。”
宽长的袍子拖在地上迎风而动,他嫌弃地啧啧两声,反正也没人拜祭,就是哪一日被挖了坟都不奇怪。
但他现在不需要那些香火也能活下来,这坟可有可无。
正当他翻看着那块被风化的石碑,山道之下蓦地传来人声,渐渐逼近。
“司毅。”
杏花还是开得这样热闹,如锦似绣的春/色里,少女的笑容灿烂而夺目。
在她转头望过来的时候,仿佛连他破败的坟头也鲜艳起来,五彩斑斓。
“你看这儿有个土地庙。”
跟在身后的年轻公子摇头笑叹:“傻丫头,那是个野坟。”
等她走近,细看之下也讪讪一笑:“还真的是。”
“看这墓碑……少说也有上千年了吧,都成这样了。”年轻公子收起折扇,伸手拉她。
“走了,没什么意思。”
“怎么说也是个坟呢。”那人含笑,“就这样孤零零的睡在这里太可怜了,叫人给除除草吧?”
“别了吧,很晦气的。”年轻公子不太乐意,“何况墓主人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咱们往后死了不也是个坟包么?”少女不依不饶,“你乐意自己的坟变成这样啊?”
他急急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又瞎说。”
“我没有瞎说呀。”少女笑吟吟地把他手拿下来,“你就帮帮忙吧?”
他虽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好好……依你就是。”
疯长的野草被人一一拔去,残破的墓碑再度立在土地上,斜阳夕照,那影子也被拽得很长很长。
时音抚着石碑,看到远方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一别,再相逢已物是人非。
朝廷风云变幻,都门血流成河,抄家,发配,大雪封山,受尽□□……
得到消息的那日,他奔到汾水高原上,在纷飞的白雪中救下已被怨气附体的灵魂。
她已经死了,无力回天。
阴曹地府,冥界鬼域。
他捧着药碗,柔声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沉默好一阵,她才摇头,“我不想用生前的姓名。”
“那就叫念一吧。”
他笑道:“横竖都是你。”
……
眼底的泪水落在她脸上,沿着面颊滑落到耳边,最后消失在鬓角。
时音抬起头来,用衣袖给她擦去方才的泪痕,淡笑道:
“和他好好过完这一生吧。”
“念一。”
我的念一……
*
一觉醒来,外面鸟啼关啾,昨晚忘记放下帘子,日光直直照在眼睛上,刺目而疼痛。
念一未及多想便举手去遮挡。
太阳的暖意,柔绵温软,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手指上传来的热度透过眼皮温暖着双目,她睡意朦胧的伸手摸了摸鼻尖,又去摸耳垂,随后猛然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竟是热的?
念一急匆匆下床走到窗边,阳光之下,手腕上分明有血液在流动。
这具身体是活的?!
她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晰过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昨晚发生的事。
像是一场梦,又不像是一场梦。
脑中赫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手臂微颤,披上外袍跑出门。
此时此刻,时音仍站在屋内,平静地看着她跌跌撞撞寻到展昭,摊开胳膊给他瞧,随后又心急如焚地打听自己的下落。
听到动静,连翘和白玉堂也推门出来。
她眼里似有泪光。
——“你们看见时音了么?”
——“我有很要紧的事!”
——“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远远近近,“时音”二字的的喊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山林里。
他在窗边微笑,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