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我……”
“我其实……”
胸前那股无名的气流又无端涌起,堵在咽喉的地方,像是突然间失了声,令他永远都道不出那几个字。
瞧他神情很严肃,念一不甚明白:“嗯?”
说不出口。
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几乎快将牙咬碎:“我对你……我对你……”
四目相对。
时音艰难地启唇,最后也没说出一句。
“哎!”他恼恨地甩开袖子,“我走了,等明日再来,你自己小心!”
原地上,念一尚在云里雾里:
“哦。”
*
房内,展昭换好了衣衫,将桌上放着的姜汤喝完,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在黑了。
他坐回桌边,提起茶壶来,悠悠道:“来了就来了,何必一定要躲在梁上,不嫌累么?”
头顶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一小块石子正落入他杯中,展昭轻叹一声,倒掉水。
“你可真是没趣。”白玉堂从房梁上倒挂而下,在空中慢条斯理地晃荡,“诶,怎么平白无故下水去救人了?我记得你不会水啊。”
他面不该色地胡诌:“就是因为不会,才正好去学一学。”
白玉堂挑挑眉,旋身跳下来,信手把茶杯一端,边喝边不怀好意地笑笑:“喂……你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展昭并未回答,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你近来很闲么?”
“当然闲了,开封这么大,也没人陪我逛逛。”
“不去找连翘?”
他此话一出,白玉堂眉眼便沉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无奈地笑道:
“清虚死后,道观就是她接手了。成日里忙都忙不过来,我哪儿好意思去烦她。”
展昭抬眸看了他一眼。
当日他下手极重,又有时音在旁,清虚子回到观中不到七日就咽气了。
说来也是多年的旧友,尽管他错杀了念一,但偶尔回想此事,心头仍旧郁郁难消。
四年来,都没有见过连翘,只时常听白玉堂提起到她。如今也是一观之主,远近闻名的道长,这些年,她或许亦吃了不少的苦。
“我还有事。”展昭提起桌上的剑,“这边忙完了再陪你去开封逛逛。”
“我知道,这府上出案子了是吧?”白玉堂摩拳擦掌地拿画影挽了个剑花,“白爷爷我可是闲出鸟来了,正好拿这凶手玩一玩。”
时过境迁,唯一没有变化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也许这样也不错。总有一个人,需要保持那份初心。
展昭微笑,嘴上却叮嘱道:“不要乱来。”
“还用你说?”
出门时,天色已经大黑,慕府内院的灯盏已然点亮,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早间就从开封府调了人过来巡查守夜,如今他还得再去安排晚上换班的事。展昭刚从院里出来,抬头就瞧见慕词也在这附近,看到他时有点局促地侧过身。
白天在湖里泡了这么久,也不知她有无大碍,特地在这附近转悠,想必也是为了来看自己是不是安好吧?
展昭于是地走到她跟前去。
“慕小姐。”
念一完全没料到他会过来,原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但此时要走就显得太过可疑,她只得点头。
“展大人……身子还好么?”
“还好,你呢?”
“我也是……”
他淡声问:“姜汤喝过了么?”
“喝过了。”
“既然会水,下次就别再湖中待太久。毕竟现在才开春,闹出病来就不好了。”
念一佯作不在意地应声:“嗯。”
“慕晴和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等当下的案子解决,我会帮你想办法。”
他的关切,每句皆来得随意而自然,短短一席话,像是回到当初一样,念一心中既欢喜又失落,偏偏千万言语到嘴边也只有:“嗯。”
展昭刚欲说话,正在此时,墙外不知何处竟有人在放烟花,砰的一下炸开,漫天的焰火碎玉般一缕缕坠落,万千光彩迸射,她的脸庞也随着火花的颜色,时而红时而蓝时而绿。
他移开视线,看向天空:“真少见,这时候还有人放烟花。”
念一也跟着他往外瞧去,神情一下温柔起来:“大约是上元节没过够吧,春夜里天气好,正适合看烟花……很漂亮。”
“是很漂亮。”
夜空里交织的斑斓如一张大网,绽开的华光似乎是春天里漫山遍野的花朵。
展昭静静看着,继而随意道:“你从前就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明月,挂在天上,和周围的星空融为一体。只可惜今晚没有月亮。”
念一未及多想就纠正他:“不是明月,我说的是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她声音戛然而止,僵硬地盯着那些烟花,璀璨的光华仿佛春天就在这一瞬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