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亮的晚,即便快到卯时,四周也还是黑压压的。
念一把兜帽摘下来,伸手便推开客房的门,尚未进去抬眼就看到坐在桌边圈椅里的人,宽长的衣袍在扶手上拖着,撑着头,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在桌面轻敲,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没去打量他表情,但心里料到不会很好看,念一取了斗篷放着,走到桌边格外殷勤的替他倒了碗茶。
“你怎么来了,开封隔这儿可有千里远呢。”
“还问我怎么来了?!”他把杯子重重一放,茶水就溅在衣袍上,“上回才叮嘱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凡是等我回来再作打算不就好了……都说不要和那个人走太近,你居然还和他打起来了?”
念一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将桌上两枚耳坠默默地戴回耳边,“我们就是随便过了两招,没有伤到。”
“那也不行!”他拍桌,“你这身子本来就弱,若是坏了怎么办?更何况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得了谁?一早不去管这闲事不就行了。”
“说到底,都是那个人太难缠。伤了你还不算,竟还对你这样没礼貌,又是拎又是拽的……”似乎越说越气,他把袖子挽起来作势就要出门,“不行,我要去干掉他!”
“时音——”幸亏拉得快,念一好容易才把他摁回椅子上,“他人挺好的,也没有为难我,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尽管不欲挣开她,他语气上却仍旧不满,“我的妹子,不能平白让别人欺负。”
“他又没欺负我。”她笑得无奈,摇摇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你在这里动静闹大也不好。”
“管他什么不好,谁敢拿我怎么样?”他倒是不介意得很,不过也没再起身,反而是想起来什么,满心欢喜地抬手往念一脸边拍了两下,喜滋滋地明知故问:“对了,你方才怎么不跟他说你姓顾?”
念一并没多想:“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点好,而且你是我哥,我跟你姓也是应该的。”
“亏你有良心。”时音托着腮,心情大好地喝了口茶水,忽然觉得隔壁住着的几人也没那么碍眼了,他笑吟吟地自言自语:“放他一马也行。”
*
翌日,天刚放亮,用早饭的时候,展昭才坐下,白玉堂就端着碗神色鄙夷地盯着他看。
“……你干什么?”
后者咬咬牙,压低声音问他:“你老实说,昨晚上是不是去过陈家宅子?”
展昭兀自喝着白粥,淡淡应道:“去过。”
“你果然去了!”他这一句嗓音颇大,引得旁的吃客频频后看。
“你不是说不去的吗?”白玉堂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那你也去了?”展昭不答反问。
“我当然去过了。”他是上半夜去的,由于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大约子时就回了客栈,不偏不倚正巧和展昭错过。
“你查到什么了没有?”
“没什么要紧的。”白玉堂摇摇头,边吃边道,“他们俩夫妻怕鬼怕得要命,夜里睡得很早,睡之前还门外贴了道符,不过我守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什么古怪东西出来……你呢?”
“差不多。”他说得模棱两可,“不过有些猜测罢了,一会儿得再上陈家宅子里问问才会知晓。”
日上三竿,陈家大门前。
“不见不见。”还是昨天扫地的老婆子,今日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一手握着扫帚,只是摇头,“我们老爷说了,这几日不见客人。”
“怎么,你们老爷已经抓到鬼了?”白玉堂笑问。
老婆子背过身扫地,“老爷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
“诶,我说你……”
还没等上前,展昭就拦住他,神色示意:“她不愿说便罢了,我们走吧。”
白玉堂那眼睛瞪了他几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往回走时,他一路怨声不断:“那算什么语气?昨儿还求爷爷告奶奶当孙子,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品行差成这样,怪不得家里不干净。”
听到这话,展昭忽然莫名地问了一句:“你也相信宅子里有鬼?”
“我才不信。”白玉堂想也没想,抱着胳膊不耐烦地踢走脚边的石子,“等我把那个作祟的人逮出来非叫他们家另眼相看不可。”
“对了……”他转头去看展昭,“你上陈家是打算作甚么?”
“原本是想问问陈家老爷一些事情,现在看来只得去别处找线索了。”
“问事情?”白玉堂怀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对闹鬼一事查得比自己清楚。为了不落下风,只得刨根究底地继续盘问:“你要问他什么?”
展昭张口正要回答,抬头时蓦地看见前面有人撑着一把纸伞,日头之下格外显眼。
不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孩童,那人将伞搁在肩头,俯身似乎在同他们交谈些什么。
“喂,问他什么你还没说呢……”等了半天没下文,白玉堂不由着急,顺着他目光看去,正见念一直起身,撑着伞慢悠悠走了。他拧起眉来:“怎么又是她?这大白天打伞的江湖骗子……”
展昭往他肩上一拍,扬起眉:“走,过去看看。”
“啊?”
也不知他这是抽的什么风,白玉堂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原地里几个孩童捧着一枚鸡毛毽在打鸡,热热闹闹的,恰好有人动力过大,毽子飞出老高,被展昭接了个正着。一群人便一窝蜂地朝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