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活人是怕鬼的,念一竟不知还有这等知道是鬼却不怕鬼的人,就算这是别人的身体,被他这样抱着也实在是不自在。
她伸手推了几下却没推开,只听得萧齐在耳边哭得声嘶力竭,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落而下。念一手足无措,亦不知晓如何应付才好,索性一闭眼,神魂出窍。
“月儿?月儿……”隐约发觉怀中的尸首绵软无力,萧齐忙扳过来一看,果然柳月已是双目紧闭。
“真是一出好戏。”白玉堂似笑非笑地转头朝展昭道,“这姑娘可又死了一回。”
展昭却无暇搭理他,扶住念一轻轻摇了摇,半晌也未见她睁眼。按理说她从那边离开,应该很快便能回来才是……
“念一还没醒?”
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白玉堂方才出声关切。
“还没……”
“许是睡得沉,念一、念一?”唤了许久她也还是睡着,白玉堂无法,只得道,“哎,一个姑娘家,守什么夜。算了,先背她回去吧?”
不能告诉他实情,展昭左右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也只能应下。
昏暗中,身子起起伏伏,像是浸在水里浮沉。
脑袋被日光刺得发疼,念一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街市两旁随风摇摆的灯笼,暖阳高照,鸟雀鸣啼。
她似乎是被什么人背着,宽厚的背脊透着柔和的体温,一转头,便见到那身蔚蓝如天的衣衫。
“醒啦?”
白玉堂跟在一侧,侧目见到她,不由笑道:
“你也真能挑时候睡觉,方才那么精彩的一幕,可惜你错过了。”
“是么……”
阳光太烈了,她抬不起眼皮,索性往展昭发间埋去。他青丝高高而束,带着些许清香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倒有些痒痒的。
瞧着快到客栈了,念一才轻轻道:“展大哥,放我下来吧。”
展昭依言驻足停下,小心翼翼松开她。
这种附身在尸体上的事到底消耗体力,因此她极少做,偶尔来一回已觉得吃不消。
见她虽是两脚落地,面容却十分憔悴,走得匆忙也未及带上伞,太阳直直照着,展昭抬手便替她挡了挡。
“现在感觉如何?”
念一摁着眉心摇头,半晌吐出个字来:“饿。”
“好。”他颔首道,“那就去吃饭。”
尽管不到用饭的时间,他们三人却也叫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白玉堂尚且饱着无心享用,一口漫不经心喝着酒,一眼如看怪物一样盯着念一吃下第三碗饭。
“不至于吧,早上不是才吃过么,有这么饿?”
说话之际,她已给自己盛了碗汤,三两口便饮尽,念一这才放下碗筷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够不够?”展昭见盘中饭菜已空,又问她,“要不要再叫点?”
“还不够?”白玉堂嗑着瓜子,面色惊讶,“她这都吃了三个人的份了……平时怎么不见你吃这么多?”
“不用了。”念一摇摇头,“我吃饱了。”
光照着她脸色异常的不好,白的吓人,展昭未及多想便伸手覆上她额头……
“又不是风寒,你探这个有什么用……”念一不禁冲他笑笑,却也没把他的手挣开,“没事,老毛病而已,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展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那好,我扶你上去。”
走上楼梯时,余光瞥见白玉堂并未留意,展昭方才低低在她耳畔道:
“是做这个留下的后遗症么?”
念一轻点头:“算是。”
看她承认,展昭摇头叹气:“你太冲动了,就算找不到证据也不必如此。万一被人当做妖怪该怎么是好?”
“我没想太多。”念一此时琢磨,也觉得这举动不妥,只好笑道,“下次不会了。”
展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时音老是会朝她无可奈何的叹气,这丫头的性子倔起来真是十头牛也拽不回。
他暗叹道:“那你好好休息,若有事再叫我。”
“嗯。”
关上门拉上帘子,念一实在是累得精疲力尽,倒头就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四个时辰,等她醒过来,窗外夜幕降临,天色大黑,竟已到晚上。
念一掀开被子活动着筋骨,不经意瞅见一旁篮子里静静躺着的那件苍青色袍子。她慢悠悠走过去,俯身把袍子展开来瞧。
昨日才从绣庄取回来,衣摆之处的绣纹果真细致,就是这衫子还得再改改才好……
她偏头琢磨着展昭的身形,正取来剪子要剪,耳边忽起了一阵大风,呼啸而至,砰的一下便把窗户吹开。
念一猛地抬起头,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她忙放下衣裳,奔至窗边往下看。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烟尘滚滚,那不远处是个三丈来高的庞然大物,通身呈半透明,依稀能看见它腹中吞噬的鸟兽和活人。它头上顶着一张三四岁女娃娃的脸,笨拙的身子正缓缓朝此地挪动。
“糟了。”念一咬咬牙,“怎么长这么大……”
她披上外衫,匆匆下楼往外跑,踏上街道,迎面就看得那巨大的鬼婴四处在寻找吃的。但凡是有些道行的厉鬼,寻常人的肉眼也能看到,倘若再让它这么走下去,只怕满城都会发现这里有只奇形怪状的野鬼。
看来,这佛光寺中的和尚法力也不怎么样,她还曾希望他们的法事能起到一些作用……
“哇,这是什么——”
随后出来的白玉堂和展昭二人仰首打量对面的东西,眸中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