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既去,事情便平安了结。
四周都有人或看或听,脸上均露怜悯可惜之色,不知是怜悯那人得罪了太师府,还是可惜那四颗莹润生光的大珍珠。
凡居长安城中,十有八九的人都知道不能轻易在街上与人生事。
江鸿虽挨了打,行动有些艰难,但他仍是彬彬有礼,捡起地上的碎玉,一件不落地装进荷包里,先谢过替他排解的老李头、牛婆子等人,然后又整了整衣裳,来到黛玉车架前,忍痛长揖道:“小生多谢小姐仗义出手,替小生排忧解难,改日必定登门拜谢。”
黛玉低声跟紫鹃交代两声,自己躲在紫鹃身后,而紫鹃揭开帘子一角,露出一张皎洁明媚的脸庞,含笑道:“我们姑娘说了,路见不平之事,原该如此,公子不必言谢。况大佛寺内忠顺王妃正四处找寻公子,我们既偶遇公子,如何能视若无事?请公子稍待片刻,已经派人去雇轿子,少时便送公子回忠顺王府。”珍珠送出去后,她就这样吩咐下去了。
他们出门的确有马车,但除了她和黛玉乘坐的马车是好车外,后面都是下人车,她和黛玉不可能把自己的马车让出去,也不能让江鸿乘坐下人车,又不能卸了车让他骑马,唯一的方法就是在附近雇一顶轿子,派几个跟车的小厮婆子送他过去。
紫鹃注意到听完自己的话,尤其是那句送他回府,江鸿顿时涨红了脸,神色间似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他鼻青脸肿,不仔细看的话倒也看不出来。
忠顺王妃的容貌极美,她这位幼弟与她十分相似,不过江鸿虽然生得面如傅粉,纯若涂脂,但是没有女儿之态脂粉之气,而是剑眉入鬓,星目湛然,长身玉立,丰神隽秀,无论是紫鹃还是紫鹃的原主,都没有见过北静王和柳湘莲,但是她想,这几个人应该不相上下。
江鸿显然很清楚自己的毛病,郑重地向黛玉道谢。
不多时,去忠顺王府送信的人未至,雇的轿子过来了,江鸿又谢过黛玉,请黛玉车架先行,方在后面上轿回忠顺王府,紫鹃派的人伴随左右。
紫鹃悄声笑道:“江六爷年纪虽轻,生得倒俊,和忠顺王妃一个稿子似的。”
黛玉回想忠顺王妃的容貌举止,再想像她的兄弟是什么样,不禁红了脸面,道:“人家遇到了事,挨了一顿打,你竟留心别人长得俊不俊,难道是你想女婿了?明儿就给你找人家。”
紫鹃忙笑道:“我可没有,姑娘净冤枉我。姑娘还没呢,我急什么?我得等姑娘的终身大事定了,我才来说自己的。不过是姑娘没往外看,我跟姑娘形容一下罢了。素日姑娘和刘姑娘她们在一处,何曾少听这些话了?倒说我的不是。”
千金小姐们闺阁寂寞,又正值说亲之妙龄,别看她们个个端庄文雅的,实际上在私底下也像公子哥儿讨论哪家小姐标致一样,没少讨论哪家公子文采好模样好性情好。
紫鹃也是随着黛玉出门见的世面多了,才知道大多数的千金小姐一点都不刻板。
其实这很正常,哪个正常的女儿家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哪个千金小姐没有自己心目中幻想出来的如意郎君?谁不想找个四角俱全的。
她和黛玉并枕夜话时,也曾提过这些,不止一次。
黛玉听了这番话,不由自主地啐了她一口,面红耳赤地低头搓弄衣角,不再言语。
紫鹃坐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笑道:“姑娘饶了我,我再不说姑娘了。”她们正坐在车上,外面有车夫,说话吐气自然而然地压低声音,经常附耳而语,不叫外面听到,说这番话时,紫鹃自然就更注意了。
直至回到家中,卸妆宽衣完毕,房中除紫鹃外没有旁人时,黛玉方瞅着茜纱窗外的绿鹦鹉,轻声道:“别人俊不俊,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将来的终身如何,自有父亲做主。况且,我又不像你似的,竟认为宝玉这样的脂粉气重,嫌他不够阳刚,偏要寻高大魁梧身材、相貌又凶神恶煞的。难道你不知道人不可貌相?先重品格,再说其他才是。”
紫鹃嘻嘻一笑,道:“我是怕姑娘乱点鸳鸯,才与姑娘说明白。我的条件多着呢,我不仅要找一个看着顺眼的品行好有担当的,我还要找一个没爹没娘、有房有地又有养家本事的,没爹没娘,将来上面无人压制我,有房有地有本事,便是足以遮风挡雨,不必我来养家。”
黛玉听完这番话,垂头想了片刻,道:“别人都找父母双全的,认为有福气,你倒好,竟与大家反着来。不过,你这话乍一听无理,细听倒有几分意思。我就说你是个惫懒的,必是见媳妇们伺候婆婆极辛苦,才想着找没爹没娘的,将来不用伺候长辈。后面一条倒正常,哪家不是男子养家,难道叫女人们养家糊口不成?”
紫鹃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不想找有长辈的人家,她可不想过着婆婆坐着她站着、婆婆吃着她看着、婆婆睡觉她洗脚、一日三餐不定时很可能还会吃剩菜的日子,而且一旦婆媳不和,必定生事,自己若是反驳,很有可能会落得一个不孝的罪名儿。
紫鹃自认为没有在宅斗中游刃有余的本事,只想找个自己能当家做主的婆家,用不着看人脸色,因此赞叹黛玉几声,道:“最懂我者,莫过于姑娘也。人生得此知己,死而无憾。”
黛玉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道:“说什么死啊死的,也不嫌晦气。”
紫鹃听了,连忙头朝外地呸呸两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