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从命!”
刘浓淡然一笑,命来福取茶具来。心中则打定主意:精心替这教人尊敬的搬砖老翁煮上一壶好茶,让其知晓苦尽甘来,以壮行程。
来福尚未至,祖盛与桥然已来。
二人见过老翁,随意的坐在案侧,听闻刘浓要行茶皆是兴致勃勃,互相探讨起煮茶妙法。
刘浓见他们不经意间将老翁挤得频频向右歪,而老翁却丝毫不以为意,仍自淡雅笑着。心中莫名一怔,暗道:不以处低而颓,不以居高而傲,寒门第一人,当之无愧矣!
待来福将琉璃茶具奉上,刘浓将其逐一呈摆。云屯、乌府、鸣泉、分盈、执仗、归洁、国风、递红、撩云、甘钝、降红、银斗。
十几样各作不同的琉璃器皿分列在案,顿时将围案而坐的三人齐齐震住。祖盛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得老大,桥然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而老翁则徐徐眯起眼睛。这些器皿,有些他们能辩出,有些则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更不用提其作用功效在何。
半晌。
祖盛抚掌惊叹:“瞻箦,真富庶矣!这套琉璃茶具,怕是千金亦难得矣!”
刘浓微微一笑,单手逐一抚过器皿,淡然道:“千金之壶煮一两之茶,料来你我唯愿取得一两矣!”言罢不待人称赞,起身朝着老翁揖手,向着祖、桥二人揖手。
桥、祖二人正色,起身还礼。
闻言,老翁眉间缓缓舒展,竟也慢慢起身拱手还礼,心中暗道:嗯,胸中藏竹不骄不燥,知友言失不辩不驳,隐寓言教;华亭美鹤果然名不虚传,甚有过之!
礼毕。
刘浓撩袍落座,阖眼、拂心、醇神,待忘觉于外时,徐徐展眼。
只得一眼,对面三人恍觉星投湖海。
刘浓面带笑容开始行茶,袍袖撩烟起,仿若行云流水;滚沸蒸腾时,掐起绿叶根根;琉璃前后往来,不闻碰撞声;待得凤头九点,珠线若玉抛。
浅浅注得七分,双手持碗一荡。
哗!
整个竹亭内,满荡着清薇香气。静!丝丝静意,沉人心神。醉!醇醇醉觉,教人忘返。
茶香徐怀直浸,闻之者神醉,却无人称赞,皆因神思俱在天外!
刘浓淡淡一笑,亦觉此次煮茶,心神最是融汇,暗中极是满意,将茶碗奉呈至老翁面前,缓声道:“老先生,且先嗅,再浅饮!愿以此茶,祝老先生一路金风相随!”
听得这话,老翁正欲伸出的手微顿。
“老先生!”
刘浓淡声再唤,眉间色正,面含微笑犹若春风。
“妙哉!”
老翁凝视着刘浓缓缓赞道,随后接过茶碗闭眼一嗅,只觉清香仿若聚丝成束,渗得人浑身通体舒泰、毛孔尽张。微作浅抿时,舌尖几度回味,待得苦意悄然而褪时,甘味层层凝来。
桥然品茶一口,良久良久,渭然叹道:“瞻箦茶道仿若空山幽月,令人悄然静心。茶中之味,苦甘复尽时,唯余清香透阵教人忘神难返,可堪一绝!今日一饮,怕余日再难忘矣!”
“哈……”
祖盛品着茶,摇着脑袋哈出一口气,稍稍作想,想不出言词,索性直接赞道:“妙哉!”
老翁笑问:“妙在何矣?”
咦?
祖盛抬眼看向老翁,见其面带笑意不似嘲弄,遂笑道:“妙在如饮琼浆矣!”
老翁笑而不语,将茶一饮而尽。
这时,有随从踏步而来,向老翁低语几句。刘浓捧着茶碗挑眉一瞅,但见随从健壮如牛,行走时脚步均匀落得极沉,应是军中健卒!
待其与来福擦身而过时,来福心生惊疑,回眼望向小郎君,只见小郎君持着茶碗缓缓摇头。
茶续三轮而尽。
桥然看了看天时,见日已至中梢,唯恐今日再错过行程,便提议就此作别。老翁温雅笑着亦不强留,将三人送至柳道口。
刘浓正了正冠,目不斜视,朝着老翁重重揖手道:“老先生,就此别过!”
言罢,转身,挥着大袖迈向牛车。
既已续过,何必再问是谁!前路多艰,各自珍重!
老翁叉着腰,眯着眼,看着红日在肩的美郎君正欲踏入帘中,突地大声唤道:“瞻箦!”
刘浓身子猛地一顿,随后缓缓回头,只见深深柳道中老翁拱手独立,身后则遥遥赶来一辆牛车……
对揖。
踏入帘中,心潮难以平息,挑帘再望时人已杳绝,默然心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回首万里山河,勿须言绝!
……
踏游路途人慢漫。
一路沿水而行,虽是正夏时日,但挑着边帘亦不觉热,反而有阵阵凉风袭来。祖盛极是健谈片刻亦不停歇,一会探首和桥然探讨棋艺,一会又歪头向刘浓请教玄论。
刘浓捧着《庄子》,淡然笑道:“一切皆在书中也!”
突地,祖盛想起日前之事,趴在车窗问道:“瞻箦,若依你之见,那老翁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已是他第三次问起了,自那日离开姑苏渡后,桥然与祖盛便对老翁的身份产生怀疑,特别是桥然久居吴县,却从未听闻姑苏有此庶族寒门。一路上,他们几番猜来猜去,越是猜不出越是着迷。而刘浓虽然知晓老翁身份,可既然老翁有意相避,自己心知便可怎能再言。
便在此时,一辆马车自后面快速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