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正月十二。
大将军王敦尽起武昌四万大军,顺江漫甲,欲经寻阳至鄱阳,由鄱阳东渡,至此而兵分两路;一路沿江逐郡,破舒州、侵庐江、摧历阳,拔广陵,从而渡江汇建康;一路直面江口石城险塞,经襄城,抵丹阳,兵临石头城,直指建康。
待发兵之后,大将军率百掾归豫章,拥三万大军,以待不时之需,其意不言而明,若前势滞截,势必轰倾而下,且令族弟、荆州刺史王庾引五万大军,束甲待命!其间,得庾亮之觐,为防安西将军刘浓南下,江夏尚屯军一万,由南中郎将桓宣镇之于渡。
与此同时,元帝司马睿飞诏若雪散,任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命戴渊为骠骑将军据庐江以抗,且加丹阳诸郡为军;并以太子右卫周筵为冠军将军率军三千屯江口石城军塞。复命兖州刺吏郗鉴引军入历阳,晋升安西将军刘浓为镇西将军,令其挥军南下讨逆。令驸马督尉桓温领军西下,拱卫建康;加谢奕为镇北将军,复令谢氏驱会稽郡军入建康;遣柴桑侯陶侃加领江州,引广州军东回;加益州刺吏朱焘镇南将军,领荆州,率部蹑王敦之尾。并招抚江东诸郡,令顾陆朱张等士族率私曲勤王。
至此,豫章与建康各自成阵,状若冰山对角。一时间,大江内外,龙起于陆、舞爪狂哮,烟云滚滚之际,舟甲比帆,豫章控军十三万有余,皆从大将军,建康控甲不及三万,东南西北中诸方若从,勉强可与大将军一战!
……
“鸥,鸥呜……”
“哗啦啦……”
海风携浪滔,浪翻浪卷,黑白相间的鸥鸟拍翅丛飞、密布若阵,低低盘过巨礁之颠,翻飞于巨舟剑帆,李越挺立于舟首,眼若孤鸷,面寒若冰,在其身后,上百披甲青袍昂然而立,尚有数百身着皮甲的异族人。
“呜,呜……”
岸上传来海螺声,随风叠浪,扑入耳际。李越面上神情微微一缓,挥了挥手,当即便有数名雄壮的甲士,抬着长达两丈的巨号,沉气于胸,双眼圆瞪,猛力吹响:“簧,簧……”
其声惶惶,震荡乾坤。稍徐,岸上传来海螺回音,两大一小,三艘山舟转过巨礁,凸现于海面上。大者,长三十丈,宽十二丈,浮海十丈,共计五层;船楼三重,飞庐若干;船舷四周,女墙密布、战格、箭楼,一一具备;前、中、后各置一帆,高达二十丈,左右前后置八拍竿。小者,浮海五丈,宽七丈,长十五丈。
待入浅处,大舟顿止,小舟浮向岸,将至岸时,舟壁挂靠的轻舟蓦然一分,状若水泄。李越跳入轻舟中,一挥手,舟中凶悍的异族壮汉挥动木浆,分水若箭奔。
岸上飞石,革绯蓝纱滚荡,见舟前来,眸子微眯,嘴角浅笑。
两厢一汇,二人并肩而行,待穿过空无一人的海边军营,李越沉声道:“事已呈危,殿下为何尚未至?”
革绯道:“殿下与碎湖唯恐此事惊了主母,是以并未告知实情。仅言,逢春之季,离岛景色极美,故而,邀请主母与少主母,以及小小郎君、娘子,一道入离岛观之!”想了一想,又补道:“主母本不愿离开华亭,今日王敦逆反之事传来,复得少主母苦劝,方行收拾物什。”
“唉……”
闻言,李越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阖族撤离,仅为观一景?此言,三岁螟童亦不信矣!事关华亭刘氏,殿下即乱分寸……’想着,想着,不敢再行腹诽,冷声道:“稍后入庄,即速起行,万万不可再行耽搁!”
曹妃爱俏立于雄伟白墙上,手捧金楠木小手炉,身袭雪底粉边襦裙,一任裙纱滚洒于风中。在其身侧,乃是十余青袍隐卫,人人披剑,神情冷漠。
中楼,碎湖正扶着刘氏转下旋转木梯,刘氏眼泪汪汪的回首瞥着楼宇,心中极其不舍,她并不蠢,此时虽不知碎湖与柳儿为何哄她,却知定然出大事了!
东楼,浮云叠翠,金纱冉冉,陆舒窈提着裙摆,慢慢踩着金丝履,一步步下楼,待至刘氏面前,挽了刘氏的手,嫣然道:“娘亲,孩儿虽久居海畔,却未见过海,常闻人言,海外有仙山,名曰,蓬莱、方丈、瀛州。阿姐所言之离岛,物丰华美,鹤语缭绕,想来即乃三山之一!”说着,又瞥了一眼正往牛车上搬物什的留颜等人,轻笑道:“娘亲,不过数日即回,何需携物?”
刘氏见陆舒窈镇定从容,心中豁然一松,复又见徐氏、绿萝等人抱着乖孙、乖孙女而来,顿时忘却欲问个究竟,抹了抹眼角,徐迎上前,逗弄着孙儿、孙女。
小刘乾已然斜斜习步,手里拽着个竹叶风,粉妆玉琢一般,见人即笑。小刘徵乃陆舒窈之子,裹在金丝襁褓中,刚满三月,其妹刘神爱亦同。
王敦于正月初八逆反,而今已去四日,吴兴至华亭不过三日路程,罗环却尚未归来,碎湖心中忐忑难安,抬头看了看天时,强忍焦虑,低声道:“主母,晨阳将中,当起行了。”
“起,起行……”
刘氏抚摸着小刘徵襁褓的手蓦然一顿,左右一看,见院外站着李催等人、尽皆神色匆匆,突地想起欲问之事,当即一把拉住陆舒窈的手,紧紧的拽着,急声道:“我的儿,莫要瞒我,到底何事?为何,为何召回各庄管事?莫非,莫非与虎头相干?!”说着,眸子一阵疾转,一阵心痛莫名袭来,揪住胸口,往后便倒。
“主母!”
“娘亲!!”
众婢大惊,赶紧将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