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侃心中豁然一松,不欲于此再作纠缠,当即举杯笑道:“此番玄谈拔筹者,当在谢尚贤侄与刘美鹤之间矣!嗯,谢尚贤所作之千言畅谈,据之有理,言之有物,足以书作美文;而美鹤前后两论,析理如涓流,洋洋淌淌。谈锋至精微,恰至妙处。王侃提议,皆为拔筹者,两位以为然否?”
谢裒谦逊道:“颜渊兄此言差矣。若言致理明释,坚石略欠瞻箦一筹矣!谢裒在观其策论之时,便已知此子洞悉圣人之言,已初具章统也。”
言至此处,浅抿一口茶。渭然叹道:“而今方知,昔年,郗公真乃慧目独具矣!此次辩谈,理应由华亭美鹤独论而出!郡守以为然否?”
纪瞻见二人皆有意规避五斗米道一事,知是因琅琊王氏大多为其信徒之故,心中暗叹:‘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诸君不察,终将一日,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然亦知多言无益,只得深吸一口气,荡去胸中担忧,缓缓笑道:“幼儒何必过谦,美鹤之美世人皆知,然仁祖之才亦有目共识;二人恰若并蒂之莲,岂可一枝独曳也!老朽作决,齐出!”
“妙哉!”
三人共赞。
便在此时,有人挥着宽袖疾疾行至亭外,朝着亭中三人歪歪揖手道:“纪友见过祖父。幼儒先生、颜渊先生!纪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尊长恩准?”
“嗯?”
纪瞻稍稍一怔,随后嗅得浓浓酒气扑面而来,锋眼一翻。瞧见其面呈醉态、眼露浑浊,举止无有半分世家子弟风仪,心中顿时不喜,将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撂,轻声喝道:“既乃不情之请,岂可言之!速速与我退下!”心中则道:竖子。竖子,此乃何地也?竟敢如此放浪不堪!
“祖父……”
纪友非但不退,反借着酒气踏入亭中,身子歪了两歪,险点就地醉倒。
纪瞻勃然大怒,喝道:“放肆!”猛地拍案而起,突地想起屏中尚有贵人,神情蓦然一滞,倏地沉沉落座,银须飘动如滚浪,显然已是怒极。
王侃与谢裒对视一眼,齐齐劝道:“郡守何故作怒!”
谢裒再把屏中动静悄然一探,见并无异样,有心替纪瞻解围,遂笑道:“郡守息怒,叔云放浪形骸、洒脱自在,此等不滞于物,委实不可多得也,何故以礼法拘之?叔云,汝有何请?但且说来!”
“谢,谢过幼儒先生!”
纪友久居祖父盛威之下,经其一吼,酒已醒得七八分,骇得浑身轻颤,额角直冒冷汗;待得谢裒解围,方才悄悄抹了一把汗,侧首瞅了瞅某地,眼神一硬,壮着胆子朗声道:“三位尊长容禀,纪友不才,然亦饱学经书,稍负辩名;因见方才之辩而心喜难耐,是以恳请与那华亭刘浓辩谈一席,以好各佐其理!”
纪瞻眼睛眯作锋线,沉声道:“汝既欲辩,何不事先列席?”
纪友脱口道:“纪友,不与无名之辈辩尔!”
“呵……”
纪瞻从胸腔中喷出一口冷笑,正欲作言。
王侃笑道:“郡守,现下天时尚早,况且此乃风雅之事,便遂了叔云之愿又何妨?料来,那华亭美鹤亦愿与叔云共佐而鸣也!莫若我等垂耳作聆,如何?”
“然也!”
纪友硬着脖子,大声道。
“罢!”
纪瞻撇了一眼王侃,暗中长叹一口气,厌烦的将手一挥,目光则扫出亭外,四下寻觅。自己这个孙子是甚人物,他自是心中有数,多半又是为人挑唆。
“谢过祖父、颜渊先生、幼儒先生!”
纪友大喜过望,霍地转身,瞅着刘浓的方向,挥着宽袖,大踏步而去。
刘浓眯着眼睛凝视其直步行来,微抿着唇,右手拇指轻扣食指,暗中揣度:此人是谁?前番与周义同来,现下定是将与我为难!与纪瞻是何干系?
思及此处,目光往左一掠,将那在树荫中探首探脑的周义捕了个正着。周义见刘浓看来,匆匆转首欲避,但已然未及。
霎那间,四目一对。
周义眼皮猝然一抖,胸口似被钝器重击,情不自禁的倒退三步,背靠着松树急喘。
小人常凄凄……
刘浓唇左一裂,转走目光,徐徐收回之际,恰遇纪瞻目光投来,微微阖首。
而此刻,众人也因纪瞻那一声大喝,察觉事态有异。
谢奕轻声提醒道:“瞻箦,此乃纪郡守之孙,纪友。其人性浮如夒,行事不知轻重为何物!然,切莫大意,这厮极是擅辩,便是尚兄亦有不如!”
纪瞻之孙?!
按于左膝之掌轻颤不休,不动声色的以右手缓抚,同时吸进一口气,将胸中滔天怒意徐徐抹平,轻声道:“刘浓,谢过无奕提醒!”
这时,醉熏熏的纪友已然行至十步外,顿足掂腹,慢条斯理的荡了荡手,将袖对拢在胸前,眼光看向它处,右足上下点翘,戏谑:“华亭刘浓,何许人也?”
谢奕怒道:“楚猴,不知羞耻为何物也!”当即便欲按案而起。
“无奕!”
刘浓左掌沉沉一按,制住谢奕,慢慢摇了摇头,缓缓起身,揖手道:“刘浓在此,不知何人当面?”
“纪友,纪叔云!”纪友仍未看刘浓,神情极是不屑。
刘浓淡然道:“何事?”
纪友侧身,拢着双手,目光将刘浓由下至上一扫,冷声道:“华亭在何,某不知也!刘浓为何物,某不知也!其所言之道,不过哗宠尔!纪友此番非为别因,只为辩其之道,封其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