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娇躯一颤,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里,低声道:“婢子不敢,还请陛下赐字。”
调皮的雨滴们从她的长发上滑落,顺着光洁的小脸轻盈流下,抚过胸前两点起伏柔嫩,似是留恋了一会,方不舍地堕入足下青石上,溅起小小的美丽水花,转瞬即逝。
他人瞧见,或会觉得很美,少女心中却是羞愧欲死,奈何……
“碧、歌皆是短音,不大通,其意也不太顺,”陈远仰首遥望连绵云天,任由漫天雨丝纷纷扬地落下,淡淡道:“道教东天第一名为碧落,为神人居处,飘渺孤高。有云:碧落远穹苍,黄泉吟空歌,可合你的意?”
春寒料峭,风雨飘摇,打湿裙裳,更冷人心,少女浑身颤抖,虽稍觉皇帝用词语气似与先前不同,却未及细想,只一闪而过,心中惶恐不已:“以天为名……飘渺孤高……这……皇帝是看穿了我的心么……”
少女只犹疑了片息,已下定决心,稍稍抬头,再垂首,轻声道:“碧落谢陛下赐字。”
陈远负手前行,碧落连忙捻起裙子,匆匆跟上,一群湿透了的瑟瑟宫女也踩着石板,叮叮咚咚地随了上去。
正发抖着盼望早些到宫时,她们忽听前方皇帝道:“朕看腻了,以后,就不必迎雨了。”
一群彩衣宫女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互相望了望同伴们苍白发青的脸,尽是惊诧,又有着欣喜,才终于信了,忙垂首齐声道:“谢陛下!”
娇声清亮,透着从心底发出的感恩之意,显出一片纯粹的真挚欣喜来。
陈远心中叹了口气:“天下雨,人就要避,这本是理所应当,却因皇帝的一道命令,竟成了件值得大大感恩的事,真是可叹可笑!”
“这就是没有力量的人,面对皇权时的心么……”
脚步不停,绕过一座爬满藤蔓的青翠小山,穿行寒雨中,陈远丢开感慨,心中思绪纷飞:“‘洛华’本极好色,闭关一月后,忽然改了先前的嗜好,这是个很明显的疑点,那么……”
少年大袖飘飘,悠然踏尽青石,望见紫微,心中冷笑:“……是洛华帝武功大进,明证本心,还是假充者不慎暴露,亦或是将计就计,引鱼上钩,那些大宗师们会怎样想,又会怎样做,我可真是好奇啊!”
进得寝宫,陈远屏退一群近乎赤果的宫女,也不用膳,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见后,一头扎进了书房,一目十行,将过往奏折、政事、邸报、密函、文书、军布、左迁、升任、经济等一气翻了个遍,待通读完记下后,已是黄昏时分了。
雨似乎方停未久,窗外雨檐上尚有水滴缓缓延长成椭形,悠然滴落,砸在石板上,荡漾起种悦耳的轻声,缭绕起雨后独有的清新气息,久久不散,又经窗外透进的橘红色晚光一染,照在光滑的檀木书架上,温暖而安静,显出种坚如石,沉默如铁,不可摧毁的质感来。
陈远丢下最后一本密折,闭上眼,沉思着,又坐了一会,起身离桌,推开窗子,望着天边橘红色的沉阳,久久不语。
西日渐渐地渡了夕岭,落了下去,东边一弯细细弦月慢慢升起,丢下暗淡光华,照在池中,洒出一片摇曳树影,被红色,绿色,蓝色的鱼儿们轻快地一甩尾巴,破成一池碎片,又稍一荡漾,尚未传遍全池,已恢复了原状。
光不坏,树不坏,水虽然不大平静,却也只能被动地承受影子,毫无挣扎之力……
“陛下,”门外传进碧落轻柔嗓音,“黎大人求见。”
“这样快么……”陈远想着,口中道:“传。”
淡青色衣,深星色刀,黎星刻大步而入,躬身道:“参见陛下。”
“黎卿免礼,”陈远挥了挥手,道:“可是有了结果?”
黎星刻摇摇头:“臣问过陛下随行侍女后,一路寻迹,揪出了那暗线,交手一招后,虽重创了她,却被她借雨声逃掉了。”
“在何处发现的?”陈远大感兴趣,那暗线竟能在皇宫中,与黎星刻对拼一记,还能遁踪而走,虽受了伤,实力也可称得上是深不可测了。
“春芳宫。”
陈远回想皇宫全图,那春芳宫是皇帝另一名爱妃,丽妃所居之处,离他感到窥探之地不十分远,也不是很近,约有近千步,也不问是如何寻找,道:“以黎卿之见,那人是春芳宫中人,还是故布疑阵?”
黎星刻道:“那人既察觉陛下发现了她,虽多半是故意东引祸水,却也不无可能,是更深一层,反其道而为之,利用此地无银的盲点,避过追查。”
陈远并不说话,他相信还有下文。
果然黎大统领又道:“这两者都有可能,不能断论。因陛下闭门不出,嘱人不得打扰,臣不得已,命人请问了皇后与青公主,引御林军包围了春华宫附近,那暗线身受重伤,绝无可能轻松溜掉。”
陈远目光一凝,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似乎心中不大痛快:“青姊竟有如此权力,可以命人围了后妃的寝宫,看来她与洛华的关系当真很差……若是真的皇帝,应是暗自生气,又发作不得罢!”
黎星刻似无所觉,淡淡道:“臣特来请示陛下,下面该怎么办?”
——是直接搜,还是?
“原来青姊没有下命直接搜宫……是皇后阻了么?”陈远念头转动,转身轻踱,似乎犹豫不决:是选择搜宫,不顾爱妃死活,还是选择揪出暗线,保护自己?
是爱美人,还是更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