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无人,有月,有风,一片安静夜色,堂内无月,无风,有许多人,却更是无声,朱先生戴着高冠的头颅沉重垂下,默然半晌,方抬起头,一张清癯的老脸上突现出坚定神色,凝声道:“老朽自会对岛主有所交待,但决不会动天子半分!”
沙曼微笑,带着种说不出来的讥讽意味,深深,却又极隐蔽,美人拍了拍手,扫视堂内众人,漠声道:“各位也是如此么?”
突一人大笑道:“天子算个逑!不也是两个肩膀扛一只脑袋,难道被砍了还能再长出来不成!”
朱先生怒视此人,毛发皆竖,沉声斥道:“仇居海,你敢妄议天子!”
出声这人五短身材,粗面大耳,意态甚狂,背上负着一柄大铁锥,站着那里,像是一头深海巨鲸,几有吞吐四海五洋的威势,闻言毫不在意,反而嗤笑一声,斜眼瞥着朱先生,讥道:“某久居深海,向来不知有甚么天子,只知是岛主将我从那龙吸水中救了回来!他老人家一句话,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难道非要像你朱大先生一般,给人害了一次,还要拼死护着不成!莫说是皇帝,今天便是孔二亲自来了,某也杀给你看!”
“很好!很好!”朱先生先前尚气得胡子乱飘,乍闻此语,反而沉着下来,向着沙曼一作揖,道:“老朽妄动了。”
沙曼尚无反应,仇居海已先大声嚷道:“怎么?朱大先生要教训某么?嘿嘿!正是求之不得!”
沙曼心中大怒,正要喝止,忽然耳朵一动,微微一怔,便镇定下来,轻轻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开,妙声道:“那人是贵客,还是强敌,便看二位了。诸位以为如何?”
堂中其余诸人都明白她话中意思,朱先生与仇居海做过一场,对待来犯六人的态度便要视这结果而定了……
“朱大先生乃前朝榜眼,从幼时便精通文理,自被岛主救来后,一心从武,虽人到中年方起步,但此人着实聪慧之极,通读道藏,仰观天象,俯察海动,以岛主所授‘天星照物经’为基,自创了一路神功出来,往日暗中较量中,在我等中隐隐排名第一……”
“仇居海却是海上巨寇,纵横四海,啸聚五洋,向有‘狂涛怒鲸’之称,正当壮年,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强横绝伦,使一柄百余斤的大铁锥,沉重无比,挥舞起来却像根稻草,风车一般,万难近身,可谓擦着就伤,磕着就伤,却是从不参与我等暗中较量,只因自称使不来精细功夫,一较量便要见血……”
“这二位,一人幽虚若海谷,一人狂霸似怒鲸,此番出手,却不知结果如何……”
“不如就此看看也好……”
众妙堂中,余下诸人各怀心思,一闪而过,却都默不作声,纷纷散开来,让出正中一大片场地。
沙曼又笑了笑,道:“两位都是自己人,切磋中还请万万点到为止即可。”
朱先生大袖一摆,握着掌中折扇,盯着仇居海,道:“老朽省得。”
仇居海嘿了一声,解下背上大铁锥,黝黑无光,平平无刺,自有种重工无锋的味儿,捏在手中,浑若无物,轻轻放下,众人眼皮一跳,只听“砰”地一声重响,那大铁锥砸在地下黑石上,火星四溅,生生砸到一个小坑出来,仇居海大笑道:“二小姐这话,可有点为难仇某了!”
沙曼正要说话,朱先生已先一步冷冷道:“无妨,凭那绣花针,还伤不了老朽。”
“既如此,二位,还请莫要伤了和气。”沙曼足下一点,御风般轻飘飘后掠五丈,让了开来。
仇居海将大铁锥扛在肩上,浑身透出股狂霸威势,掀动堂内空气,隐成怒涛,招了招手,满不在乎道:“朱先生,你既说某这霸鲸锥是绣花针,那便来罢!”
朱先生冷笑一声:“东海跃日诀?看来你精修岛主这门奇学,一身武功已由粗糙把式转成了精细玩物,却又能怎样!”
仇居海大笑三声,右手持着百余斤的大铁锥,在左掌中轻轻拍了拍,竟如一柄折扇般,面上虽大笑,目中却带有一丝慎重意味,道:“朱先生果然通读岛主藏书,果然大才!只是可惜,可惜啊!”
朱先生摇摇头,右掌持一柄小小折扇,缓缓走向对手,足下却在黑石上留下一步步深深印记,相距二尺七寸,分毫不差,宛如最巧手的匠人墨测矩量后,精心打磨而成,手中像是持着一柄百余斤重的大铁锥,众人骇然,不想朱先生人虽老朽,一身内家功夫却精纯至如许地步,也不料这场交手如此怪异,狂意似怒鲸的海中霸王竟在防守,而一向虚怀若谷的朱先生竟使出重手,主动进攻,不由心中大奇:“好生奇怪!怎地这二人的攻守之势竟反了过来?真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只听朱先生一边慢走,一边口中道:“你是想说老夫忘恩负义,从而激怒老夫么?哈哈,看来仇居海你外表虽粗,内里却细。你既有此心思,手上功夫也必然非你所说,没有分寸,使不出小巧较量活计来,常日里却全部推脱,不与我等交手,却是为何!”
“何“字一出口,眼见朱先生离对手尚有丈许远,身上气势也未蓄到极盛,人影忽快,视气浪乱流如无物,只一步一闪,如一柄铁锥般击风破浪,已到了仇居海面前,高高瘦瘦的身子如渊卓立,手中折扇当头砸下,威势棱棱,重不可言,堂中顿时狂风四起,吹的众人衣袂飞扬,眼睛酸痛,直欲流下泪来。
仇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