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吹风的后果是,她回到被窝老半天,身体仍旧没能暖过来,尤其是手脚,冰凉一片,无论如何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烙面饼似的辗转反侧,弄得青年也无法安睡,干脆起床耍了一遍刀法,待得她郁闷地让他别闹,这才重新就寝。
“你瞎想什么?不希望他再来,直接斩草除根不就行了?”
颜舜华在黑夜中又翻了一个身,将被子扯来扯去地,想要尽可能地包裹住自己,不让冷风给漏进来。
“兵书不都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求兵不血刃地赢取最大胜利?你除了斩草除根之外,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建议?杀人又不是喝水吃饭,哪有那么便宜。”
她懒得去说众生平等生命可贵,只是终归心烦意乱,便干脆睁开了眼睛。
尽管仍旧看不见,白日如同黑夜,黑夜依然是黑夜,但睁眼到底不是闭眼,动作的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含义,她固执地想道。
“是你纠结太过。蔡家祖上原是入赘李家,既如此,就不该偷占李家钱财气死妻子一家三口,尔后带着孩子改名换姓,从此毫无愧意地一边享用李家血汗一边却供奉着蔡家祖宗。”
青年的鄙薄之意在空气中鼓荡开来,震得颜舜华面部发麻。
“你生什么气?作为男人,不应该为这样出色能干的同性报以最大的敬意吗?瞧,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赢得了足够让蔡家三代后人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的巨额钱财。”
颜舜华嗤笑一声,骗财又骗色,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这一点上天赋异禀手段繁多。
家破人亡又如何?被骗的李月眉还能从乱葬岗上爬出来向活人复仇?蔡炵一家甭管姓蔡还是姓李,总归也是她李月眉的后代。
“我好意开解你,你却倒打一耙,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小人。未免也太过偏颇。单看那个什么耿二在十岁就懂得用夹竹桃害死胞姐,就知道往往女人狠绝起来,比男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舜华沉默,蓄意夺人钱财以致间接害人性命改庭换面。跟争抢夫婿故意给亲姊喂食夹竹桃以致对方差点命丧黄泉,两者之间的罪行到底孰轻孰重,她压根就不想去计较。
人心经不起揣摩,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真情与假意,善恶是非。自个心中明了便罢。
“沈致远,你说倘若有一日,大姐知道我今晚的所作所为,她会不会怪罪我多管闲事?”
尽管她不住地安慰自己出手没错,颜家四房如今看着人丁兴旺,可是父母残的残懦的懦,兄姐一个木讷一个火爆,弟弟又还天真烂漫,除却自己,还真的没人更适合处理这事。
但是想归想。出手之后她又难免会纠结。
理智上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不管是对颜大丫来说还是对整个家族来说,为妾都是万万不妥的。但是情感上,她又难以说服自己这样的做法就一定是正确的。
毕竟,甭管蔡炵是否少根筋,就目前看来,他多少有些真心。而颜大丫,哪怕不言不语,她也的确对他心怀期待。
这两人,如果没有蔡杨氏的逼迫。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许能过得很好也不一定。
要知道,这世上的东西,唯有真心难寻。
“你如今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多管闲事?”
青年打击了她几句,笑话她怎么手伸的那么长,简直跟山川河流中生长着的精怪一样,长至大地的尽头,遥至天际的彼岸。
颜舜华被他的形容语句说得囧囧有神,但却不想就此输人输阵。便高举双手,左捏捏,右戳戳,表示自己的手再长也没有他的长,不信的话,有本事就伸出来比一比。
他轻笑,想要再出言回击她的耍赖,但想到她的烦心事,便还是忍住了嘴欠,真心安慰了一句。
“倘若我有这样的兄弟姐妹,能在人生危难之际不忘朝我伸出援手,哪怕那只手略微有些长,我还是会心怀感激的。”
颜舜华闻言刚要露出笑容,就听他加了一句,“当然,也许可能大概,会在抓住她手的同时,一刀削了她的长指甲,免得碍事抓伤了我。”
“……”
这人还不如不说话呢!
想到此前几年他的沉默寡言,她牙疼地表示,万分怀念。
就着这样的想法,颜舜华不知不觉地就抛开了蔡家的烦心事,与他唇枪舌剑了好一会,终于是安心地睡着了。
青年待她睡熟,这才跟着合上了眼。
翌日一大早,蔡家大总管蔡仁带着一大批的礼物赶来四房,好话说了一箩筐,表示蔡忠回去后就被教训了一通,挨棍三十,青杏也被罚了月钱,就连新夫人也闭门思过去了,希望颜家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计较下人们的过失。
因为此前是颜舜华接待,后来她对会面的情形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并没有将所谓的为妾提议以及侮辱性的语句完整的转述,更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昨晚蔡炵独自前来的事情,因此颜盛国虽然冷着脸,却也没有太过为难蔡忠。
他只是客客气气地与人说了两句,便端了茶,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就让来客带着礼物原路返回。
蔡忠没能见着颜舜华,蔡家当家蔡运承思虑再三,便在两日后亲自带着蔡炵前来负荆请罪。
分宾主落座后,蔡运承便言辞诚恳地告了罪,表示发妻一时糊涂,造就如今这样难堪的局面,让彼此的儿女难为伤心,他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