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打断时夏的话:“若待弄了清楚了,兄长性命有虞可怎么办?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值当我拿兄长的性命去冒险的。”
他怔在那里。
敬武的眼睛里有星亮的光芒在闪动。
太子对她而言,那么重要。
旁人不会懂。
“不会,太子不会有事的。”
敬武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盯着他。
“殿下,太子乃储君,陛下爱重,椒房殿又无子,太子这枚棋子若不动,天下大好;若动,受益的,绝不会是椒房殿。”
“真的?”此一逻辑,若是换作平常,敬武早能想通了。但便是这种事涉太子的危急关头,她脑子乱似一团浆糊,半点不能想。
“没错,”他仍尝试着去为敬武分析,“现下椒房无子,太子殿下便是椒房殿最顺手的棋子,保得太子,椒房不费吹灰之力便保住了将来的荣华富贵,若储君易位,对椒房没有半点好处。”
“她们犯不着这样铤而走险?”敬武接了话。
“是,如殿下之言。”
“那我接下来要怎样做?”
“防椒房殿,椒房那边需稳住,毋打草惊蛇。陛下那边……公主若愿意说,不妨去找君上。”
“不能的……”敬武显得很为难:“父皇不会相信我……”
“我……”
他顿了顿,终于还是噎住。
他能。其实他能。只要是他在君前说的话,陛下都会相信。
可现在还不是向敬武摊牌的时候。
椒房殿内红烛高照,一盏一盏的黄铜烛台如托起的小伞柄,将整座宫室的明亮与辉照呈托至极致。
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自己除却顺垂的眉眼外,余下皆是陌生的。岁月给了她安稳,也给了她藏也藏不住的老态。
她按了按鬓角,几根白丝被掩盖在乌发之下,鼓起的鬓角仿佛在笑话她的掩耳盗铃。
她是老了,真的老了。她终归了汉宫中每一个貌美女子都去的归宿。红颜弹指老啊,这青春与貌美,竟像春日落花,逐水而去。
她有时也会想,地宫下的恭哀皇后,若活着,不知是怎样的命途,陛下究竟是爱她的美貌,还是爱龙潜时对这结发妻子的愧疚?
她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陛下终归是血肉凡胎,抵不住凡俗美貌的诱惑,若许平君还在,她也会老去,她的眼角,也会生出皱纹,她的鬓边,青丝变白发,或许那个时候,陛下便不再爱她了,陛下对中宫仅存了一丝愧疚之心——
陛下终究还是爱年轻貌美的女子。
如世间的每一个男子那样。
可是许平君死了,她将她的青春与美貌,一并关在了地宫下。
陛下眼里的她,永远是年轻的。
所以陛下永远会爱她。
这多不公平。
椒房殿的女人终究还是意难平啊,想及此,不由手头力道加重,齿梳被掰下了一个齿子,她一愣,终于醒转过来,深为自己的妒忌之心感到难受……
——她何必,去与一个死人计较?
覆红接过了断了一截的齿梳,轻为她梳头:“娘娘,婢子来为您梳吧……”她轻理顺垂的长发,小声说道:“娘娘,近来大晚上的,怎总要梳头吶?还有这红烛,未免太亮堂些,扰了歇息。倒可教人撤下几支。”
她道:“覆红不懂……本宫在等陛下来,陛下想是快想起椒房殿了。”
“娘娘?”
覆红侍候椒房多年,摸顺了椒房殿这主儿的性子,王皇后向来不是爱说大话的人,她失宠于君上,向来是不避讳的,怎近来脑蒙了糊涂油似的,日盼夜盼皇帝来?
唉,老这么下去,只怕会熬出心病来啊。
覆红挺担心。
“本宫觉着……君上快要来寻本宫的麻烦来了。”
“哐当——”覆红手中的齿梳掉落,碰了梳妆盒子,发出好大的声音来。覆红心焦,真怕皇后近来日熬夜熬,心子都不正常了:“娘娘?”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陛下一定会为着敬武的事,来寻本宫。也好吶,本宫倒是要感谢敬武,她那位日理万机的君父啊,天天忙于朝野政事……勤政咱莫说嘛,下了朝他偶来后宫,哪一次是往本宫椒房殿来的?”
话虽这么说着,她倒也不像是抱怨,许是惯了。
因听皇后牵扯了敬武公主之事,覆红隐隐露出担忧的神色:“娘娘,莫怪婢子多嘴,当初对待敬武公主的那些伎俩,未免太稚拙,难保不教人识破的。”
“识破才好,识破才好……”王皇后眼中没有半点儿担忧,反露出笑意:“陛下若知是本宫做的,他自会来寻本宫要个说法,本宫给他个说法便是。……也好见见陛下,”她轻轻伸了个懒腰,慵懒道,“本宫是许久没见到陛下啦!”
覆红眼中充满狐疑。
王皇后见她这般坐立不安,便宽慰她道:“你就放心吧!陛下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敬武,而为难本宫。即便真为难,本宫早想好了计策应对,放心、放心!”
未几,皇帝果然摆驾椒房殿。
陛下的脸色并不好看,明是一脸的兴师问罪。
待落了辇,皇后出前跪谒,皇帝理都没理,竟绕了过去,径直往内殿走去。
王皇后被皇帝这般冷落,她竟未觉半点不合适,因随皇帝入内殿,百般小意侍候着。
皇帝见了她,便没好气:“你近来挺闲啊?何事该做,何事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