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已还是那个病已。
张贺叹了一口气。
在那一瞬,他仿佛看见许多年前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小小的,挺可爱,又招人疼,他将面对的,却是整个家族蒙冤入狱的难堪,与即将到来的颠沛流离……
那时的病已,还只是一个小婴儿。
如今的病已,已长成了风霜不侵的小少年。
但却仍要面对这样的难堪。
无可回避。
许平君这几日过得也极不安稳,她似乎每天都在盼病已来,却又怕病已来,她怕面对病已。这男孩子日渐长大,不知为甚么,他身上笼罩着一种特殊的气息,让人近之便心跳噗噗。
她在庑廊下好没劲地裁描鞋样子,做做又停停,毫无心思,正支手想心事吶,小丫头艾小妍从外头“跳”了进来,有些慌急:“平君,平君!你可知道病已最近如何啦?听说被差出了京畿,也不知是否做错了事呢!”
许平君一急,慌立起来,道:“怎么回事?”
“病已要走啦,离开长安!听说是得罪了朝中显贵,被人排挤,这才远出京畿呢!”
“甚么时候走?”许平君皱了皱眉。这些个朝中权势倾轧之事,她并不是很懂,也不知在刘病已身上到底发生了甚么,她目下所能关心的只是,病已什么时候会离开。
不问因,不问源,只问结果。
“病已还在张府呢,马上要启程啦!彭祖他们都在,平君,我便是来告诉你的,怕你蒙了鼓里,待病已离去了才知道!走罢……咱们去送送病已?”
“哎……好嘞……待我收拾收拾。”她便开始拾掇她满杌子的鞋样子,一时便也收拾不了,慌乱之中,弄得更乱了。
艾小妍拉着她:“好啦好啦,平君,咱们快走罢!回来再收拾这些个劳什子!哎平君……我总觉病已像是要躲着你,你……跟他到底怎么啦?”
躲着她……?
许平君反应未及,已被艾小妍拖出了老远。
入得张府,所见并不是许平君先前所想为病已饯别之景,反倒一片鸡飞狗跳,好不慌乱。她一惊,心想这是怎啦,跟山匪来劫似的?
艾小妍咋咋呼呼地打探,这才知道皇曾孙不见了!连张贺也不知刘病已去向!幸好这时遇见了彭祖,才从彭祖口中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朝中晾了病已多年,张贺因心忧皇曾孙前途,这才禀明陛下,言之刘病已之处境,希望陛下念及血肉之情,为刘病已拨得封邑,将来病已有自己的食邑,也可全善。张贺这一步走得太急,原可缓缓的,但他从夫人那里得知病已心事,一心意属平君,无奈平君已许配了人家,他便觉自己亏欠着病已,早该为病已往后前途着想一二了。因此才不顾其弟张安世的劝阻,执意禀明少帝,期许少帝能为刘病已拨下食邑,铺陈前途。
这原是好事,少帝宅心仁厚,即便不允,亦不会因此对张贺、刘病已有所嫌隙的,但耐不住朝中悠悠之口胡乱编排啊,明里暗里皆挑言称刘病已不知满足,陛下皇恩浩荡已赦其罪,已著其属籍,却仍不知感恩,大张其口。这言之凿凿之风语,传的多了,自然不免牵涉已故戾太子,话说得便难听了。
待传到刘病已耳中,已是极度不堪入耳。
这孩子正是少年心性,容易被人哄得,更容易被人煽动,这样一来,便觉朝中人人在辱其祖,因又想及自己身世,自然更是难过。
他入太学习学时,那帮昔日同窗本就有些瞧不起病已的意思,最近风头上来,小声絮耳,言之更甚。
病已听不得,因与太学中一个学生起了冲突,老师亦有偏袒,这才受不得,想起自己身世,悲从中来。
这当下便找不见了人影儿。
彭祖也是急了:“当时那景况,你们是没看见……伯父,这真怪不得病已呀!同为太学同窗,他们说的话有多难听呀!病已还是好脾气的,若换作我,早不言语,只拿拳头说话啦。”
张贺伸手拍了他头:“臭小子早歇歇!这么多废话!当下最紧要之事,是要将病已找回来!唉,谁料能出这事儿呢……本来都要离开长安了呀!离去一段时间,对病已来说,也是好。”因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平君,唉,万事祸起,皆因这女子啊。
他是听得他夫人所说病已欲求娶许平君之事,因此他对许平君,含着一种不明的情愫。
这丫头也是不错,人长得好,性子也好,若能娶得,也是福分了。病已若能得此贤妻,于今后大有裨益。更何况,这还是病已属意的。那就更好啦。
可惜啊可惜。
张贺不由深觉惋惜。
许平君因说:“张伯伯,咱们派几队人马分头寻罢?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病已!病已一贯懂事,若知张伯伯因他而焦躁的寝食难安,他必不忍心的,必会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但病已身份特殊,不怕别的,就怕被谋权之人利用,造出点势头来,到时病已想要抽身,只怕是难了。”
张贺看着许平君,捋须赞许地点了点头。
张贺府上能信任之人全都被遣派了去,分头去寻皇曾孙刘病已。另有张安世府上兵丁亦一同加入到寻找皇曾孙的行列来。
许平君、艾小妍、张彭祖为一队,三人也去找寻。寻经半途,三人因觉这样子找法,找到天黑也寻不到人,因此三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