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瘆的慌。”
张彭祖吸了口气,道。
可不是瘆的慌么,这条细长的道儿进了里头却愈来愈宽,跟撑开了肚子的长蛇似的。正是那最宽处,搁了好几个木桩子,一落做成案的模样,一落做成椅子的样儿,案上搁了一支点着的蜡烛,那幽幽的烛光,正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病已……”许平君扯了扯刘病已的衣袖,声带哭腔。
居中一个木桩子坐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是她……就是刚才那个老婆婆!”艾小妍从那老妇人脏乱的、结着枯叶的头发认出了她。
许平君看了眼刘病已。
“不怕,”刘病已也低头看她,“那便与咱们分析的一样嘛!这窝洞里,毕竟暖和。”
许平君略略安了心。也是,这里毕竟还是暖和的,能躲风寒。
老婆婆也是个可怜人。
张彭祖走上前去:“老婆婆?”
老婆婆不理人。她埋头像在雕琢某样东西,方才赶人握手里的那长条儿树枝,此刻正斜靠在膝盖上。
刘病已也走了上前。
他问道:“老婆婆,你因何在这里?”
老婆婆仍不说话,刘病已想了想,也觉自己方才所问不是废话么,一孤老婆子为何要住在这窝洞子里呀?当然是子孙不孝、生活无着呀!
他这么问,那实实是伤了人家的心!
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一时不知如何安抚老婆婆。
愣了一会儿,刘病已便再上前去,屈膝一跪,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博望苑废弃之所既为老婆婆屈身之地,想来亦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请婆婆受病已一拜!”
老婆婆似乎停止了手中的活计……
刘病已又说:“若无许多年前横祸,这处也当是病已的家。如今虽为瓦砾一堆,断垣残景不堪入目,但……病已只当这地上生出的杂草野树,都是我家的;这地上所居之人,也是故人!老婆婆受病已一拜——原无打搅之意,病已与伙伴们这便走,还请老婆婆莫怪。”
这一番话倒是情真意切,张彭祖心中只叫病已此招甚高!谁知道这阴暗之处是甚鬼魅魍魉吶,还是先走为妙,这一番矮低服软之语,让那老婆婆也好恕他们唐突之罪,不会在暗处作祟。反正来也来了,好奇之心也解了,此时回去,再好不过。
那老婆婆果然动了动,暗瞄刘病已。一双眼,却似糊了一层朦胧的暗翳,也不知是泪还是浊物。
老婆婆摸起靠在她膝上的枯枝拐子,轻轻往前了戳——
刘病已满眼疑惑,不知其意。
老婆婆敲了敲地面。
刘病已往前了去,只当是老婆婆嫌他诚恳不足,暗要了再磕一个头,才肯放他们走。便往老婆婆所指之处,一顿磕起。
愈磕却愈发觉了不对劲儿。
额下仿佛有甚么东西似的。这处土结的并不扎实。刘病已顿住了,低了头仔细看,发现确有蹊跷。
他便伸手探了探,那土是松的。
张彭祖挨近他:“病已,这是甚么?”
那俩小姑娘也围了上来。
刘病已一手已经开始拨拉那松散的土,却突然像想起甚么似的,猛地止住。他还顾忌那神秘的老婆婆呢!
因抬头,却见那老婆婆也抬头看他,眼神里并无阻拦的意思,甚至还伸出了一只手,微微地抬了抬,那意思……是许了?
刘病已得了首肯,自然便无顾忌了。便开始使劲儿拨拉,土虽松,土下却暗藏硬块儿,他拨不动了,顺手敲了敲,果然那东西极硬,还有声儿吶!
“我来,病已……”张彭祖也瞧出了不对劲儿:“还真有东西呢。嘿,藏的真好!”便一动念,向平君与阿妍讨了方才割老藤的钗子来,与病已一人一支,狠戳了起来。
两厢里出力,一会儿便真将那硬块给掘了出来。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像块砖头,黑漆漆的,看质地又不像是普通的砖块。刘病已擦着“砖体”搓了搓,忽觉手下有凹凸。
“病已,有字呢。”张彭祖凑了过来。
刘病已一摸,果然像刻画了些什么。但此处光线较暗,若要细看,又着实看不清。刘病已便举着那东西走近了老婆婆,示意要在烛下细看,老婆婆不闻不动,看着也不像是反对。他便大胆凑近了烛光……
张彭祖和平君、阿妍也好奇,便都想随病已凑近了看,不想那老婆婆捉起枯枝拐子,狠戳他们,想将他们赶远了去。
彭祖他们无奈,只得又回到原处,巴巴地瞧着刘病已。
烛光下,这东西总算能瞧得清楚啦。像是个砖块,又或者是甚么玉石之类,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青色浊渍,青色下面,果然写了字。
刘病已用手轻轻搓开青渍,凑近了细瞧,不看还不打紧,一看当真如猛石撞胸,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老婆婆却突然将枯枝拐子指向了他,“铮铮”地开始狠戳他,那意思分明是要赶他走。
刘病已还未回神吶,那老婆婆已猛地一个窜身,伸手夺过了他手里那块“砖头”!
刘病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袭,没稳住,登时便从木桩子上跌下来……
艾小妍已一步上前,抢先了指难人:“你怎欺负人吶?”
那老婆婆也不顾艾小妍,却死死盯着刘病已,嘴里咕噜咕噜发出声儿来,就像浊水里突突地冒着泡儿:
“你看清楚了吗?”
这是老婆婆自见了他们以来头一回讲话,可把众人惊坏啦。这声音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