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是一个别致的花押印,赫然是个郢水的“郢”字,怪不得他要用郢子灏这个假名招摇撞骗,平时用的也很顺溜么。
她的心宛如被温水浸过,一分一分软下去,闭上眼睛就想能起他的脸,他认真的样子和笑起来的样子,端严的样子和温柔的样子,她全部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彼时八月既望,池上月色溟濛,他于槐树下抬眸望来,竟就是她的缘法。
苏回暖默默叹气,要过多少日子才能回去呢?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不害怕那些纷杂的眼光和口舌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陪着他度过新年。不过至少有初霭在身边,他不会那么寂寞。
夜幕悄然降临,大街上的鞭炮从东头炸道西头,人们都在家里的圆桌上团聚,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她贴着窗子站了一会儿,把缝隙给合上了。带着一丝残风,外面的世界顷刻间静了下来。
*
府馆里品相俱佳的山珍海味陆陆续续端上桌,不多时就要开宴了。晏府向来有个规矩,若是不在自家府上过节,主人要与家仆同乐,不兴弄出个小雅间独自听曲喝酒。于是府馆偌大的院子里全是八仙桌,从京城带来的几批人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谈论明日元旦的安排。
一个小厮双手奉着银碟,满头大汗地问引江:“秦管事刚说安排在公子那一桌,可是到现在苏大人还没来,不会不来了吧?”
引江道:“公子从早上忙到下午,才想起来叫你们去请的,来晚点也没多大关系,公子落座后就不等了。”
与此同时,府馆的门房将将把苏回暖放进来。她在客栈里都喝了两大碗汤了,本不想来的,但听说子时府馆会放烟火,就带着半饱的肚子不辞麻烦地晃过来了。客栈离府馆挺远的,她动作不紧不慢,是认为人家不会等她,况且这么迟才通知着实不厚道。
进了前院后,发现府馆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梅花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纸灯,流光溢彩。瑞香按门房指的席位数来,长呼出一口气:
“姑娘,说是和晏公子一桌,可公子还没个影子呢,想必我们也不算太迟。”
“今日知府大人能拨冗光临,真叫老夫脸上增光啊!公子就来了,您先请上座。素心,仔细伺候好大人。”
苏回暖被总管秦元殷勤地招呼声吸引,转身只见自己的那桌上多了位穿云雁绯袍的官老爷。是季阳府的知府?梁国的州府长官严禁在年节时回乡,而齐国则宽松得多,律法规定元旦休七天假,但几朝以来的地方官吏腊月二十封印,正月二十才回来当值。知府不是令介玉那样受圣意眷顾的特殊官员,显然不是本地人,除夕还留在辖地过,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秦总管啊,本官就顺路来这儿坐一坐,内子还等着本官回去给泰山敬酒呢!府馆离衙门不过几步路,总管别在这儿站着了,这侍婢甚好,总管快去忙吧!”
上府知府为从三品,晏氏一介出京南迁的商人,在这个境况下还能客客气气地和家仆说话,真真修养良好,只是那撮小胡子在嘴唇上一动一动的,看起来精明得很。
莫不是有求于人吧。
知府萧佑看着秦元匆忙离去的背影,淡淡地挥了挥手,让侍女把茶壶放下。天干物燥,他在心里骂了句,笑意满满地举起银盏,以茶代酒饮了半杯。作陪的同知和吏书对视一眼,皆亲自满上茶灌了一肚子。
“大人,这个是……”
“嗯?”
萧知府顺着吏书的眼色看去,禁不住有些恼怒,他算是大员,来给晏府捧场的,可一个女人也和他同席,这叫什么事!
同知附耳低声道:“大人,听说晏煕圭从京中带了一批医官,现今的太医院左院判,就是个女子,这位莫不就是……”
萧知府摩挲着玉扳指,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来人须臾。一袭纯白斗篷不染纤尘,樱红淡紫的裙子初看素雅,走近了却是无限矜贵,衬得她面容婉转灵秀,颇有些龛里观音像的安恬神韵。
吏书看直了眼,他熟悉的漂亮姑娘都是飞个眼波让人酥倒半边的,何时见过这样不顾不盼却能勾人魂魄的?
萧知府看着她带着侍女简单地行礼落座,坐的是晏煕圭右手的位置,又极轻地对他们笑了一下,目光疏淡。
同知狠狠拽着吏书的袍角让他回神,站起身拱手道:“这位就是太医院的苏大人吧,久仰久仰。”
吏书亦照葫芦画瓢,萧知府略微扯起嘴角,边饮茶边道:“难得太医院出了位大才的女医官。本官
记得在繁京的时候,袁行袁大人来给本官看过几次头痛症……苏大人可知他现在回乡了么?本官念及他一直在任,不好重谢,此番却是找到个叙叙旧的机会了。”
苏回暖道:“承蒙陛下.体恤,袁大人八月份就已返乡。”
萧知府僵住了,没想到他一段话只换来一句连敷衍都算不上的事实。她不过是在今上身边当差的五品官,怎么有胆子斜眼看他!
苏回暖开始感觉到似曾相识的郁闷,她宁愿在侯府的寿宴上对付凌扬的连环问,也不想面对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官场中人。晏煕圭什么时候才来?
刚想到这,不知是谁喊了声:“公子来了!”
她得了救似的向堂屋望去,晏煕圭身着赭色宽袍,端着装有两个玉碗的托盘,快步走到南大门洒酒祭天,而后又执起一碗,是敬宾客的意思。
侍立的婢女为每人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