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冬。
黎家的日子开始不好过起来。
一到年关,上门催账的人就多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黎家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钱。
东凑凑、西凑凑,拆了东墙、补西墙。
黎大诚的背更驼了,看上去更加苍老。
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老娘的病,儿子的生活费,还有欠人家的钱,年底了还要给领导送礼。
一笔笔都是钱。
郑红梅手里还有娘家给的两万块钱,有时候看着黎大诚为钱愁成这样,她也想着要不,就把钱拿出来?
但一想,要是将那笔钱拿出来,黎大诚知道娘家给她钱,然后拐着弯儿从她这抠钱,她可不也把娘家拉下水了?
于是,郑红梅咬着牙,愣是将两万块捂得死死的。
不是她小气,而是黎大诚这个人在郑红梅的心中,信用度已经降到了冰点,当年他偷偷摸摸把家里所有积蓄,没给她商量一句,就都拿出来给他爹治病了,儿子上学的学费都拿不出来。
黎大诚这个人已经完全疯魔了,她得为儿子打算打算,不能跟着他一块疯。
郑红梅盘算着,儿子再有两年就考大学了,日子很快的,这两万留着给儿子用,现在的大学生都讲究得很,儿子肯定是要考首都的学校的,首都的学生都有钱,要是又春穿的太破,一定会被人瞧不起。
她说什么,这钱都要攥在自己手里,给黎大诚,这钱就糟蹋了,谁知道婆婆还要活多长时间,当年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她就这半年了,现在半年都快过去了,婆婆还好好活着呢,她要是不死,这家里钱就是个无底洞,到时候儿子怎么办?
想到又春,郑红梅又觉得难受。
其实她想儿子想得厉害,她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过儿子,可到孩子学校,她又不愿意。
她一个卖馒头的,到学校里看孩子,到时候给儿子丢脸。
她卖馒头的时候,听旁边卖菜的说了,现在的小孩都很讲究,开家长会都要求家长打扮打扮。
一中那么有钱,学生都是有钱人,他家没钱,免得去了给孩子丢脸。
就是就忍着吧。
再忍忍,就过年了。
这段时间,又春不在家。
黎家更安静了,郑红梅和黎母平时在家谁也不理谁。
黎大诚下班回到家累得几乎喘不过气,也不会主动说话。
只有郑红梅揉面蒸馒头时,会偶然发出一点声音。
如今到了年底,什么都涨了,面的价格蹭蹭蹭的往上窜。
都是多年的老邻居,郑红梅又不好意思涨价。
就卖两种馒头,一种是花样馒头,另一种就是普通的圆馒头。
花样馒头卖的贵一点,普通馒头依然是原价。
她的腰也不好,因为和面,手很粗糙,一年到头手指头都是红红肿肿的。
睡得很晚,起得却很早。
这天晚上,黎大诚和郑红梅说话。
这是很难得他们没有吵架的一天晚上。
“咱春什么时候回来啊。”郑红梅说道。
“你想孩子了,那还跟撵狗一样撵他?”黎大诚难得开了一句玩笑。
“我那不是脾气上来了吗,当妈的和孩子发脾气,哪有隔夜的,这孩子心也忒狠了,你什么时候去学校给他送生活费,问问他啥时候放假?”郑红梅用胳膊肘子碰碰黎大诚。
“啧,什么时候放假,还不都让你撵回学校去了?”黎大诚砸吧砸吧嘴说道。
郑红梅一下子恼了,“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也不和黎大诚说话了。
黎大诚其实不太想见儿子,他怕这孩子给他要生活费。
就算是不太清楚一个孩子的生活费多少,黎大诚也知道,一百块钱不可能撑俩月。
可他现在实在是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了。
见到孩子,他能说什么呢?
家里没钱了,你省着点花?
黎大诚说不出口,郑红梅的要求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他没法拒绝,只能敷衍着,拖拉这件事。
等着什么时候发工资了,什么时候再去见儿子。
如此,又过了一周。
北方的冬天,似乎是突然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冷的已经开始冻耳朵了。
没有什么厚衣服的又春,依然穿得比较薄的外套,教室里有空调还好,一出教室就冻得不成样。
又春宿舍的也奇怪,现在他们和又春熟了,说话也不怎么顾忌了。
王维维皱着眉说道,“哥们儿,你手冻得跟萝卜呢,怎么还不回家拿件厚衣服,你家不是中区的吗?”
他们记得黎又春家住的不太远的。
又春想到家,不期然就想到了母亲的郑红梅。
他现在已经不生母亲的气了。
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说句非常不孝的话,他在学校的时候,只是偶尔才想想父母。
想想那个家。
就算想,也想得不是离家之前的那个家,而是想着爷爷还在的时候,他和母亲在卧室里谁也不说话,静静听邻居电视的时候。
那样的生活距现在不过几年光景,对又春来说却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又春摇摇头,不说话。
提到家的事情,他向来很沉默。
他们和黎又春一个宿舍,很少听黎又春说他家里的事情。
只知道他没有兄弟姐妹,家里独子,家庭条件不太好。
其他的都还是从别的同学口中知道的,比如黎又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