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姑姑一愣,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她才神色极为复杂地苦笑:“这姑娘虽然心思慧黠,但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胁,是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甚至取人性命。”
琴笙看着金大姑姑,忽然轻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幽凉:“这丫头确实很有些能耐,不过年余时间,竟能让本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向着她,嗯?”
金大姑姑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还是无奈地对着琴笙一福:“主上,您怎会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忠诚,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考量,又何须试探于属下?”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其他人不明白,她又怎么能感受不到他此刻心绪并不如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清冷。
哪怕是惊澜翻天,暴怒之中,他面上的微笑都从不会淡去,清冷出尘似红尘俗世不过眼,只谈笑间千百种手段让对手灰飞烟灭。
如今说话里都带了刺,分明已经是情绪极不佳。
琴笙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目光凉薄地看着窗外。
金大姑姑也并不着急,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祭起小炉子,如曾经做过千百遍一般,为他煮起香茶来。
房间里一时间只能听见咕噜噜的泉水在紫砂壶里煮沸的声音。
不一会,便满室飘荡开雀舌茶的清香。
金大姑姑将一杯泡好的碧绿的雀舌搁在琴笙的桌面上。
那是琴笙失忆前最钟情的一种昂贵的茶,每年只出产五六斤,极为难得,上供也不过一斤,剩下的都是供着他用的。
御书房里没有了供应,琴笙的书房里依然飘散着醇清的茶香。
琴笙忽然淡淡地开口:“我如今,与两次受伤之后区别很大?”
茶水的袅袅蒸汽轻轻舞动,有些模糊了琴笙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金大姑姑轻叹了一声,却还是很干脆地道:“是,判若两人。”
当初的‘仙仙’和‘白白’看似性子相差极大,但如今和三爷对比起来,才能感觉那其实真真不过是纯澈稚子长成了更叛逆少年罢了,都是‘笙儿’的不同年龄阶段,是一眼能看得见底的单纯,毕竟‘笙儿’的性子再矜傲,再天生敏睿厉害,也没有那些几十年阴翳与沉重的记忆。
他不过是一个依赖楚瑜,又深爱着她的‘少年’。
她和老金后来之所以觉得这般的主上也不错,宛如抛却了过去所有黑暗沉重血腥的负累,重焕新生的琴笙,人生可以重新来过。
楚瑜那小丫头陪着他重新走过人生最初的纯稚淳雅,少年令人头疼的叛逆,再一路陪着他一起重新走向更轻松的路,一路扶持,一路相伴,重新获得幸福,白头到老。
她知道那少女一定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会放开,主上也算因祸得福,不好么……
……
但如今恢复了记忆的三爷除了拥有作为‘笙儿’时期那些并不复杂的经历和被楚瑜陪伴的温暖记忆外,那几十年累积沉浸在他心中黑暗海域里的记忆才是塑造了如今深不可测的三爷性情的全部。
那是一个连她这个陪伴着琴三爷经历前半生风雨的老人都不能揣摩出心思的存在。
小鱼那姑娘给予的那些温柔与温暖,可能暖得他心中所有的冰冷水域,又或者是一点浮暖灯火也会被黑暗的海潮吞噬?
金大姑姑轻垂着眸子,掩去眼底一点湿意。
不知为什么,如今越想,她竟不希望琴笙恢复原来的那些记忆了。
……
琴笙看着金大姑姑的模样,随后似有些讥诮地闭上眼闭目养神,淡淡地道:“去将本尊放在楼里的那些刺青用的东西拿出来,色料……。”
他沉吟:“先取来,本尊先调制。”
金大姑姑一愣,有些跟不上琴笙的思路:“主上要这些是……。”
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琴笙微微弯起唇角,神色悠悠:“大姑姑只管去拿就是了。”
金大姑姑福了福身子:“是。”
随后又看着琴笙的表情,有些犹豫,有心想要劝一劝。
一边背着医药包站在门外等着再给琴笙诊脉的老金,见金大姑姑的模样,他到底了忍不住了,提着医药包也不等召唤就进了门:“主上,小姐如今已经是咱们曜司的主母,您……。”
琴笙指尖轻敲了敲桌面,缓缓睁开妙目,似有清冷雾气笼在其间,笑容幽暗莫测:“你们这一个个的,难不成真以为我会把本尊的小夫人怎么了?”
老金和金大姑姑都不敢再说话,只沉默着要么推出去,要么老实地低头继续替琴笙诊脉开药干活。
琴笙看着老金捣腾一番完毕之后,他便慢条斯理地起身,看了看天色:“晌午了,也该是和我的小夫人用膳了,免得你们都以为她已经没了。”
老金脑门上冒出一层细汗,他干笑:“主上……。”
……
新房里,一片红色,喜庆非凡。
楚瑜只静静地坐在温泉池里,身上披着一件轻薄的红色纱袍,红袖在一边替她洗头,看着池子里安静的少女,还有她露出的胸前肩膀那青青红红的斑点痕迹,甚至连手臂、大腿、纤细的手腕、脚踝都有被缠绕的红痕。
红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不安,她不迟钝,虽然进房间的时候,楚瑜安静地窝在被子里,她也能看出来有些不对劲。
直到楚瑜披上一件红色纱袍,同意她伺候她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