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长廊上留下一行人久久不动,四下无人时,沈庄昭的宫女揩了把泪,挑个借由欲扶自家主子,“娘娘起来罢……地上脏……被太后瞧见就失仪了。”
此时大多数人还未意识到因果有缘,黑色的厄运之手正朝他们头顶袭来,不止是赖以为生的氏族,连个人命途都化为颓靡大雨后的落魄之花,岌岌可危。
血腥风云在长空上涌动,在乌云映衬下,女人们唇裳上的粉脂朱佩,变得更接近于暗红的血色。
宫人相偎共同扶起主子的那一刻,澄空最后一丝绽透的光明被墨云吞没,连日的落雨,终究是停不了。
深宫之深,不可预测,半脚踏入泥潭,更知其深不见底。
远处,汉白玉长阶通天不见尽头,凛然震撼,永寿殿顶着压抑风雨矗立不动,予人心安。
当所有人望向它时,无一例外迫切地想知殿中的那位究竟在作何打算。
天子欲削外戚,充满杀鸡儆猴之意,她会怎么做?
一场恶战,突然就在周灵台郎被捉拿以后,当着京城所有权贵的面直白展开了——
“贵妃娘娘到!”
永寿殿的宫人对这位所来之人已是万分眼熟,不消说,在出了大事以后,沈贵妃是最先必到的人之一。
“妾身拜见太后,路上稍有耽搁,故而来迟,望太后恕罪。”
望见凤座,沈淑昭即刻提速走至殿中央,徐徐优雅下拜。
“起来。”太后怀抱银灰狸奴,其通透瞳孔如置星河,使满屋横生妖冶之气,这只好似是西域进贡来的狸奴不管不顾,只舔舐自毛,眯着眼享受凤座上女人的抚摸。
沈淑昭瞧见,知又是太后的新宠,在这等紧要关头,太后不仅没有慌乱反倒抚其爱宠,算是给来者拴上一层心安枷锁。
在她的慢条斯理下,好似令人生出一切都安然无恙的错觉。
“你嫡母的事你该都清楚了”
“是。”
此时狸奴在太后腿上翻了个身,朝天露出肚皮,四爪粉肉,圆润憨态,乖巧等候爱抚。
“哀家早知族人蠢,娶妻蠢,你嫡母在府外为所欲为,哥哥竟浑然不觉,哀家真是心疲力竭。”
面对指向生父的责怪,沈淑昭只好埋头更低。
“萧家出有丞相将军,陈家亦出得将军。江沈两家本是文官出身,也便不强求了,可沈家如今除了落个太师的虚名头衔甚也未得,若非哀家以一己之身撑上太后之位,沈家怕是已濒衰落。”太后露出一丝无奈。
她抚摸狸奴,放眼望向殿外昏暗长空,“从很多年前起,沈家就注定要没落了。昔日开国四大名臣,辅佐江山世世代代,到了咱们这脉,终究用尽气数了。”
几百年,再是何等昌兴盛世,一波烟云去,万千顷刻化为乌有。
“你看面前的大地,每日迎接辉升辉落,世间发生瞬息万变,唯它不变。其实于青山,白雾,鸟鸣而言,我们祖宗做下的每件事都毫无意义,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会走。淑昭,沈家如今能倚靠的仅有哀家与你,我们是能使它重振光芒,还是随百年而去,湮没于世呢?”
“回禀太后,妾乃卑妇之见,但沈族在朝中无一男丁得势时,就已经注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了。”
“你说得无错,这本就是事实。族中男儿不思进取,坐山吃空,哀家过去时常忧切,很可能自哀家以后,沈家将逐步灭亡,直至你出现才稍打消疑虑,可惜你乃庶出,若你为嫡出,沈家便不会有诸多异见了。”
嫡庶二字刺痛沈淑昭的心。
“但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短暂的怅然后,太后又将她深深拉回来。
“你嫡母出事,陛下心思全打在沈家身上,倘若你嫡母承认所有罪行,再接着自尽,哀家就有能力保沈家无恙。虽然江府那边会不满外,但也只得另外弥补了。今后哀家打算将你的生母——阮氏提为你阿父的正妻,哀家会给她配上一个最好的出身,此后你不再出身低微,而是一名贵族千金之女,同样亦是哥哥的嫡女。你会凭此新身份顶替沈家所有嫡男丁,立足于京城之中,怎样?”
听罢,沈淑昭忽感心中一阵惘然。
两世之仇怨,出身之不幸,那些深入骨髓的执念,就在这一刻都被打散了。
原来曾觉得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来得竟会如此轻易。
她想了很多遍现在与第一世都差在何处,沈家若是不被萧家干扰,早把嫡女送入宫,便不会知嫡女的美貌对皇上根本无用,所以就不会总想着除掉她,为嫡女铺路了。
可没有这份阴差阳错,她便不会与卫央相遇。
何为对,何为错?
她浮现苦笑。
“妾替阿母谢过太后大恩。”
“这只是小事,如今皇上无子嗣,江山后继无人,不禁使人悲怜,你我乃忠臣后代,更该为其想尽办法才是。汉和帝驾崩时,太子身患痼疾不得立,其余皇子皆夭折,而后是邓绥太后寻了和帝于民间的失子,才勉强平了天下心安。虽然此帝一岁便逝,邓氏才在皇室血脉中另立新帝,可你也看出,国不可一日无君,无论是幼子,还是痴儿,都得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才能保天下太平。”
太后哀叹。
“……当今天子若有一日离世,朝中必得大乱,萧家一旦借皇后成功拥立新帝,那一天,便是沈家下地狱之时。你虽贵为下位太后之选,可怀不怀得上子嗣终归是天意,那咱们便不去顾这天意,他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