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个祭祀天神的石室里。
六岁那年,那顺巫师第一次告诉他的身世。
那个时候他还小,虽然有怨,有恨,可对父母和自家的身世是模糊的。
这样,他至少可以活在阳光下。
这样,他就可以做苏赫。
那些年,在他慢慢知事时,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向天神祈祷过,祈祷他老人家快点收去苏赫那个破小孩儿的命——
一直在活着中准备死——做苏赫世子,让宋彻死掉。
人家活着,他也活着,像老鼠似的活着。
那些年,宋彻就住在阴山的山洞里。
等着思子心切的阿依古长公主不得不狠心与苏赫世子切断一切联系,再也不派人来嘎查。
等着看苏赫世子的身子衰病下去……
等,他们只能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顺巫师没法换人。
当然也会偷偷看一眼苏赫世子,再回去禀报。
阿依古长公主总会隔三差五派人来送东西。
但世间的母亲,并不人人都像萧妃娘娘,为了萧家的百年功业,舍得狠心丢掉儿子的。
尽管那顺再三说,不要惹得天神怨怼,最好不要打扰世子的生活……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得罪过”天神“,他的病,全都是那顺巫师搞出来的,而刚刚把心爱的儿子遣到阴山,跟着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巫师生活,阿依古长公主又如何能放心?
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的……
他初到阴山时,真正的苏赫世子还活着。
“欣儿,我并不一开始就是阿依古那个“被天神厌恶”的嫡长子的。
风幽幽的吹过,把宋彻絮絮的声音吹得散而绵长。
被亲人背叛的痛,被爱人离弃的伤——无法弥补。
曾经,她也疯狂地恨过一个人。
这样的恨,彭欣懂得。
他是南荣至化帝的儿子,身世煊赫,本该一生富贵荣华,可命运捉弄,却身若飘萍,下场如斯。
这些天的相处中,宋彻情绪不好的时候,总会断断续续的向她讲述一些往事,一些几年前他来不及讲,也不可能会对她讲的往事。
这件事彭欣已经知道了一些。
“我的母亲,南荣的萧妃娘娘,她何其狠心,为了萧家的家族荣辱,竟舍得抛弃亲子,让我出生不足一个时辰,就被人抱离了皇宫,不远千里辗转漠北。”
吼完她,他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
“哈哈,是吗?”宋彻歇斯底里的笑,“那是你不知道。”
“石头,别这样说。”彭欣润了润唇,“我们是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都是人,堂堂正正的人,从来不会是任何人的棋子。”
“他们从来都是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从来都是,只有你,欣儿……”看着彭欣苍白的脸,他握紧她的双手,“只有你,曾经把我当个人。”
宋彻还深陷在他的痛苦里。
“我恨!欣儿,我恨!”
她是个俗人,是个普通的女人,参不透这世间的情情爱爱,也悟不透这些恩怨情仇——这些都不是圣女该做的。
可事实上呢?
她自己也是苗疆巫女,是打从出生就被赋予了神识传说的灵女。
彭欣突然很想笑,可却心苦得露不出一丝笑容。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那顺巫师是漠北草原上最有名的巫师,是可以通灵的人,可以与天神对话,而且,还可以代表天神传达旨意。”
“为何他们要相信他?”
听到这里,彭欣也好奇。
毕竟苏赫世子一出生就被称为‘遭天神厌弃,有夭折之险’的话,全都是出自那顺之口——”
“我甚至怀疑,那顺巫师不是被收买,而且一直就是萧家的人。从当年安排我入阴山,神不知鬼不知的换了北勐阿依古长公主的儿子。
揉额一下额头,宋彻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生了恨,又猛地抱住头,双目戾气凶凶,像要喷出火来。
彭欣摇了摇头,“没有,你说。”
宋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急躁。
“不过不要紧,我还有机会。只要我再次做回苏赫世子,他们的末路,就到了。这一切,北勐的一切,萧乾的布局都是帮我做的,我会把他们牢牢捏死在手中——欣儿,你不信我?”
而且,这不是狸猫换太子,不应该是狸猫再换狸猫吗?
也许宋彻并没有见过萧乾,他只是需要用这样的神话来安慰自己的失败——输给了那个假的苏赫。
南荣的神话,北勐的神话。
哪怕他死了,也是一个神话。
毕竟萧乾是被神话的一个人。
半信,半疑。
彭欣没有言语。
却听宋彻又沉声道:“我有个直觉,一切都是萧乾策划的,除了他也不可能再有旁人。我这些年吃的药,那顺为我治疗的药,最开始是出手陆机老人之手,可后来狸猫换太子之前的,肯定出自萧乾。若不是萧乾,怎么可能轻易控制我?”
一颗心,七上八下,仿若擂鼓。
彭欣的双唇绷得紧紧。
如今我总算知道了。这个世上,只有萧乾可以做到,只有他清醒和熟悉北勐的一切。”
“原来他一直没有死,那个假苏赫利用那顺巫师,狸猫换太子,轻轻松松就取走了属于我的一切,还取得了蒙合和达尔扎的信任,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宋彻痛恨一般嘶哑的吼着,看彭欣脸色沉沉,又慢慢蹲身在她的面前,目光里,带着一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