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这条鱼到了案板前,取下一只尖刀,随手一划,已经挑断鱼的神经。
再接着,尖刀如同画笔在纸上游走一样在鱼浑圆的身体上游走,先去皮,再去肝、脾、肾、以及血液与鱼骨。
在做这一件事情的时候,易白棠的心情迥异于过去的冷静,情感始终随心脏上下起伏。
可他的刀工并没有随之上下起伏。
他感觉到了鱼的生命,也感觉到了刀的生命。
刀就在他手中精准而不留空隙地追逐着料理,不肯辜负这难得的盛宴一丝半分。
仅仅一分钟的时间,鱼类已经料理完毕。
然后再将剩余部分反复漂洗。
易白棠开始烧汁。
入油、葱、姜等作料煸香,再切肉入油中,加入烈酒与酱油与白糖等调料混合烧煮,待锅中酒烧干一半,酒味彻底入了肉中之后,再放入虾、蚌、蟹黄,笋、菌菇、竹荪等海鲜与山珍,加水,大火烧开,焖过一小时之后,再入片好的鱼肉过汤一烫,鱼肉已经熟透,一片片银白剔透沉浮在鲜浓的汤汁之中,这一道料理已经做好。
易白棠并不犹豫,尝了一片鱼肉。
鲜嫩的鱼肉入口既化,他……吃到了一点自己也说不好的味道。
易白棠吐出一口气,重新靠在了墙上。
他终于平静下来了。
不过不是因为摆脱了刚才的影响,而是因为,就在鱼肉滑过喉咙,落入肚子的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二十分钟之后,放在锅中保温的鱼肉被易白棠装入盘中。
紧闭着的厨房大门终于打开。
厨房外边,商怀砚早和徐灯重新开始装饰花朵了,下午被打岔一下,这点收尾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好在事情也真不多,易白棠在厨房里的两个小时中足以让他们把事情处理好。
所以当易白棠端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忙了一整个晚上的商怀砚刚刚好肚子饿了,眼睛噌一下就亮了,迎上前去:
“这是什么?”
“不是给你吃的。”易白棠淡淡说,直接绕过商怀砚,走到徐灯身前,“你尝尝。”
“……”商怀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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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灯。
他看看商怀砚,又看看易白棠,又点受宠若惊:“这个给我尝?”
易白棠:“嗯。”
他不止“嗯”了这么一声肯定,还似乎有意避开商怀砚,直接把徐灯给带到了餐厅外边,让徐灯品尝食物。
“……”商怀砚。
商怀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同离去,心都碎了。
餐厅之外,徐灯虽然疑惑易白棠突然而来的举动,但也抵挡不了一看上去就很漂亮,一闻上去就很鲜美的鱼汤的诱惑,很快拿了汤匙与筷子品尝食物。
他先喝了一口汤,这鲜得让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被囫囵吞了下去。
他又亟不可待地再吃了一片鱼肉,当鱼肉接触舌头的那一刹,他就愣在当场!
因为鱼肉已经化作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咽喉留下,他试着嚼了两下,又在忽然间感觉到特别柔韧特别丰厚的鱼肉鲜味,绝对迥异于他以前吃的任何鱼肉。
如果这条鱼的鱼肉是活着的,那么那些鱼的鱼肉,一定全都死了!
最为奇妙的是,在将鱼肉咽下喉咙之后,那神秘的味道与神奇的感觉也并没有消失,那股由鱼肉化作的热流就像是在他体内重新变成了一条鲜活的鱼,左游游右逛逛,不时再砰一声撞击他的心脏,让他跟着用力抖了一下,油然间就升起了一种过去从来没有的对未来的勇气与期待,老板的不赏识也再不能阻止他奔向艺术的殿堂了!现在与未来的所有障碍都将被他奋勇跨过!
一点小挫折算什么,这点小挫折必然会被解决。
对自己的犹豫算什么,思考出自己的内心,马上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徐灯霍然改变,整个人都多了一层闪亮亮的光芒来。
他努力组织着言语,想要表达自己对于这道菜的喜爱与惊艳:“易总,这是什么菜?明后三天的试营业会上这道菜吗?这道菜实在太——”
易白棠并不在乎这个,他找徐灯出来主要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对方。他抽手自怀中拿出一叠自己最近几天很努力画出的东西:“这些东西,今天晚上你找人帮我刻在桌子底下。最小的树苗刻在餐厅门口附近的桌子底下,最大的树苗刻在我厨房的柜子底下。”
徐灯还在激动,还想说话:“这道菜的味道怎么这么神奇——”
“至于这道菜,恐怕不会出现在菜单上。”易白棠说完自己的事情后,又打断徐灯,随口回应徐灯。
他漫不经心说:
“这是河豚,公开吃不好。”
“……”一再被打断的闪亮亮的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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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被一碗河豚搅得心绪激动的徐灯也没顾得上和易白棠讨论自己会不会中毒,拿着设计稿就匆匆离开,他着急去实现自己的设计思路,以及找装修工人来落实易白棠的这一设想了。
徐灯走了,易白棠还端着那碗鱼汤站在餐厅之外。
他察觉到背后有人注视着自己,一回头就看见了商怀砚正孤零零呆在餐厅之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委屈”的惆怅气场。
易白棠眼里晃过水一样的笑纹。
知道你很委屈。
但还是不能给你吃。
因为你能吃出我的心意来。
我的心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