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璧上的字,实实在在的狂放不羁。除“弑佛”,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息,两侧之字,有的如蚯蚓般扭来曲去;有的菀枯,挤作一团;有的开花散叶,那种程度,极尽书写之想像。反正该长的短,该短的长,该飞的收,而该收的,偏偏又飞了。炬照尊者“呜乎哀哉”,盯视这些字,不如专注牛溲马溺之物。
说佛门坏话的那行,读不得。掠过两个擘窠大字,炬照尊者更念不出口,屁股之上,凉飕飕的,虽然别远山照顾他,暂时掀下僧袍盖住,此种心情,哪里发得了“哈哈”之音?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好字呀、好字!星爷越来越觉得龙飞凤舞。”无骊观除恶护法俯仰一番,问道:“炬照尊者,可否领略了爷爷书法的妙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炬照尊者懂的,唯唯诺诺,也算应付了过去。
“你瞧的这行字,何其壮哉!”
炬照尊者认真,“哈哈”两字,写得搞笑。特别此行那个“下”字,粗野的一竖,拖了五、六尺之长,那一“点”,则紧贴在横与竖的角落,犹如老鼠屎一般猥琐。心头不由沾了些许喜噱。
“跟爷爷念-------”除恶护法手指两字,奇姿燎朗而声:“哈哈……”
炬照尊者受其感染,干涩笑道:“哈哈。”
虽低徊沉郁,毕竟开了口。“……只欺下愚,不蒙上智。大快吾意”便自然而然顺着除恶护法腔调,念将出来。
“大快吾意”一旦吟诵,仿佛真有人生之通塞感触。
“远山,解除尊者捆缚。这两行字,尊者已属佛门高僧,哪会惧之不念?至于所有人,同样不嚷嚷‘弑佛’。不念两行的,那根粗绳子,便有用途。”说罢,传音别远山数句,撒手不管,回无骊观。
莫问情、宁听雪、寒儿,甚至宁问涕、闻人君子、风轻夜,刮目相看星爷。此些字,假如缺少“哈哈”及“大快吾意”,再震憾人心,再高深精谛,也干巴巴的犹如鸡肋。添此六字,便光风霁月,那处石壁,既非泥古而不化。
夜残星享用众人的钦仰目光,说道:“星爷交待了远山小子。我们都不用操心了。”
莫问情问道:“还留了后手?”
“当然也。想不想知道?”
莫问情、宁听雪、寒儿一个劲点头,清风、明月赶紧筛酒的筛酒,奉茶的奉茶。
“说给你们听却是无妨了。我告知远山小子,不诵读的,只可光一、两个屁股,跪在谷口。”
宁听雪刹时脸红,后悔刚才的点头。
星爷大概醒悟言语粗俗,装作没看见,继而说道:“这叫杀鸡给猴看。都不念不看,难道全部光……光光跪着,屁……屁屁朝天?山谷内满满排着,反而不觉得羞辱。”
“光腚”硬生生改成“光光”,“屁股”硬生生改成“屁屁”,粗卤意味,一下子少了很多很多。闻人君子一口茶水扑哧喷出。
莫问情娇滴滴赞道:“大善!”
“嘿嘿,还有更加大善的。‘弑佛’两字,星爷三十六路天罡劫夜戈法之杀意,尽注入其内。他们瞄过来、瞄过去,杀意无形之间潜入,再古井不波的佛心,终究有一天,也会狂涛骇浪。”
夜残星说完,见风轻夜抬头望天,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少年回神,讪讪笑道:“刚才听星爷讲的‘古井不波’,想起一些教诲,也带‘井’字。”
宁听雪问道:“能够说给我们听吗?”
“当然。”风轻夜一指左、右青山之上,说道:“我们身在此处,是不是类似‘坐井观天’?”
众人一齐抬头。上面的天空,隘狭而幽僻,宛如一道虹,确与坐井观天差不多。
“而天下之人,谁不是坐在自己的井内,只看到自己的天?”少年稚嫩之气未脱,说这样的话,难免古里古怪,只听他接着说道:“这天,或许大、或许小,但毕竟看到了天,还算幸运。怕就怕,天都看不到。”
“瞎子看不到天。”明月嘴快,清风暗中埋汰自己的嘴慢。
“呵呵,哥哥不敢讥嘲他们。”风轻夜说道:“当人的心,被一种思想蒙蔽,认为那思想即是‘天’,因而看不到真正的‘天’。这才是最悲凉的事情。我们看佛门如此,佛门看我们,亦如此。或者,我们某一天重新回首,也可能笑今日的自己,同样是‘坐井观天’呢。”
清风、明月迷糊。其余人,皆肃然。
山谷之中,稀疏涌现“哈哈,只欺下智,不蒙上智。大快吾意”,七、八位在念唱,诵读的半死不活、暮气沉沉,全无“大快”之意。好是悲凉!
道家曾有圣人云:开若枯骸,心若死灰。五百多位佛门僧人,入此道家之境,咄,好是悲凉!
左、右青山外面,早有玄门的好事之徒,在别远山绑炬照尊者时,便凑在问心路外张望。“弑佛”两字,看得心惊肉跳。记住星爷的“戈写”,向黄箬蓬、蒙谷夫等不好掉面子探询究竟的元婴真人汇报。
“弑佛?!”蒙谷夫反问。
“是。是弑佛。”
于是,除了玄门的五位元婴真人,以及高高在上的四位大师,荻国玄门来此瞧热闹的修士,皆往谷外瞻仰了无骊观除严护法之书法。品头论足者渐多,说字难看的多数,说字好的,也大有人在。
第二天,小部分的僧人开始诵那两行“真言”。
第三天,声势更大,小成规模。
到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