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跑到门前,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住了,阿宝和阿惠坐在泥地上,两人很有默契地玩着泥巴,阿宝胸前全是湿泥点子,阿惠的小脸上也犁出了一条条泥沟子。见到张然过来,阿惠立刻伸开双臂,小嘴一撇,弦然欲泣。张然心中一紧,慌忙抱起阿惠。屋里传来娘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有爹嘶嘶的痛呼吸气,张然不由怔怔地朝房里挪去。
阿惠乖觉地从哥哥的身上爬下来,紧紧地拉住哥哥的手。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到处是血,皮破肉烂,没一块好的。娘拿着布不停地擦拭,然后又换上一块干净的。爷爷一脸担忧,坚毅而满含风霜的脸上眉头深锁,看到紧咬嘴唇的张然,叹息了一声。
张然转向爷爷问道:“爷爷,谁打伤了我爹?”
“听抬回你爹的说,是一头还没咽气的野猪冷不丁地撞了你爹,你爹无巧不巧地就掉进了事先挖好的陷坑里头,幸好这畜生快死了,没什么力气,要不……”
张然想了想道:“不对啊,爹胆小怕事,怎会离野猪那么近。”
“想起来了,他们说当时村长的弟弟就在你爹后面,对啊,”爷爷一哆嗦,猛然想起了什么。
“明白了,爹被当成了挡箭牌,”想都不用想,当时的情景的确是这样,面对垂死挣扎却又无比凶悍的野猪,危急关头,爹被村长的弟弟推到了野猪爪下,一定是这样的。
去找村长弟弟报仇?可又没确凿的证据,其他人会为爹说话么,要是隐忍不发,张然就觉得无比的憋屈愤懑,难保就不会有下一次啊。祖孙二人的眼神无声无息的交流着。爹这次伤的不轻,万幸没伤到要害地方。
夜,渐渐深了,娘服侍着爹睡下了,爷爷也回屋歇着了,爷爷年纪大了,熬不住。张然拉着阿宝和阿惠回了自己屋里,听着弟弟妹妹发出的轻微鼾声,他不停地翻着身子,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着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好像看见那根血淋淋木尖骤然向自己的心窝扎来。自己真的很没用,帮不了爹娘。
夏去秋来,秋虫吟哦,秋凉替代了焦灼。爹的身子也渐渐好了,屋里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多了。
这一日,张然刚想出门,两个少年向他迎面走来,原来是盛华和盛勇兄弟。
盛勇见了张然,笑嘻嘻地道:“然哥,你爹不要紧了吧,可吓死我们了,这些天都看不见你了。”
张然点了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兄弟俩,问道:“有事么。”
盛华夺过话头,盯着着张然,急急忙忙道:“然哥,是这样的,过几天,我爹要送我们去青萝集了。”
张然一愣,问:“为什么?”
盛勇一脸兴奋,不过还是打量了下张然的神色,缓缓地说:“我爹央了人,去青萝集铁匠铺做学徒。”盛勇说得无奈,张然还是察觉了他话音间透着的喜气。张然是知道的,古塘村人口数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繁重的农活,还得上山捕猎贴补家用,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大人们都想法子为孩子谋个好出路。
“然哥,要是你以后也去了青萝集,记得来找我们啊。”他们挥手告别。
“会的。”
“会吗?”
就像一池春水,一颗意外的石子,竟惹得浪花飞溅四射起来。
那天晚上,张然是强压着砰砰的心跳的。
“爷爷,还没睡啊。”
“小然,想说什么。”
“我,我想去学堂认字。”
“端木金就认了好多,”张然忙不迭地解释了一下,心虚地喃喃。
“书塾的花费咱们怕是出不起啊。”
无言、惶恐、负疚、茫然……
爷爷干枯的手指反复捻着白胡子。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张然心里浩叹一声,打算轻轻地退出爷爷的屋子。
“明天,爷爷去找村长说说,兴许还有点用。”
“你不信?”
“信?”
“终究试一下才知道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