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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灿垂了头,她晓得谢灼出卖江南布防一事已经传遍钱唐,她也不枉受这么重的伤。
可是如今要承认自己是从王府天牢中逃出的要犯,却依然十分艰难。
可是颜珏话锋一转:“你整理好了么?”
颜珏竟然没有问她追兵的事情?
她低着头轻声道:“差不多了。”
颜珏说:“好吧,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东西都准备好,别落下什么。”又转头对颜家阿嫂说:“阿嫂,你给她准备几件秋冬的衣服,等她到沧州可能就冬天了。”
颜家阿嫂点点头,便又从柜子里翻出了几件夹袄。
谢灿不好意思地选了一件。
颜珏见她整理的差不多了,便离开了。
两日后,两人准时启程。
先是步行到村中,租了一辆牛车。坐了整整一日牛车之后,两人便抵达丹徒渡口。
因为是郑医士的弟子,又持有郑医士的介绍信,颜珏在过关卡的时候都十分顺利,但是到了丹徒之后,却不得不慢了下来。
自苻铮夺下江南之后,原来的江南越国土地,以浙水为界,分为两半,浙水以南为会稽郡,由苻铮这个会稽郡王辖制。
浙水以北并入江北原先齐国的部分土地,改称为扬州郡,不设郡王,而设郡守。
由于广陵在之前就属于齐越边境上的大都市,本来就有很多齐国人在此地行商旅居,待得苻铮攻破越国之后,原本住在江北的一些齐国贵族觊觎江南肥沃土地,纷纷南下,在广陵置地,那些齐人大都来自兖州,不消两月,广陵中齐国人聚集的地方就有了
“南兖州”的诨名。
在离广陵丹徒渡口还有三十里地的一个客栈里,挤满了人。
说是客栈,不过是个用雨棚围起来的茶肆罢了,送颜珏和谢灿的车夫到此便停住了,要求他俩下牛车步行进城,因为广陵已经禁止任何越国私人车辆进入了。
谢灿的身子还是不怎么好,又由于坐了一天牛车极为劳顿,下车后脸色惨白,步伐不稳,伤臂被敷上麻药,疼痛倒是轻了不少,但是仍然不能动弹。
由于在车上没法煎药,颜珏下车进了茶肆便去找掌柜借陶锅。
谢灿单手揣了自己和颜珏的包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原本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从来就没有在路边随便坐的时候,可是一路劳顿行来,她已经看透,自己不能再把自己当长公主的千金贵体了,长公主谢灿早就为了自己的荣耀殉国在越宫之中,现在她不过是个名叫康乐的孤女罢了。
她灰头土脸地坐在道路看见了她,不怀好意地笑笑:“小娘子生的不错。”
她缩了缩头,抱着包袱挪了挪位置,那人却很喜欢她这般反应,越发凑上前来:“小娘子从哪里来,去江北做什么呀。啧啧,瞧着生的细皮嫩肉的样子。”说着竟然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在她的脸色摸上一把。
谢灿何时受过这等折辱,就算是在大牢之中,苻铮对她也还算客气。
可是如今面前这人丝毫不懂得礼义廉耻。
她袖中一直藏着一支木钗子,是颜家阿嫂在离开时所赠,她将钗子藏在手里,预备那人的手真伸过来的时候,直接扎下去。
没想到那人的手却被一个陶锅给挡住了。
颜珏及时回来,将谢灿拉向一边,对那登徒子说:“别对她动手动脚的。”
那人见到颜珏回来,嘿嘿笑笑,又看了一眼谢灿,就转身离开了。
颜珏转过头来问谢灿:“你没事吧?”
谢灿摇了摇头。
他又问:“阿康,你刚才是想刺他?”
谢灿低着头,将那钗子不动声色藏到身后,可是却没能瞒过颜珏的眼睛。
他摇了摇头,从谢灿手里接过两人的包袱,领着谢灿到茶肆的后厨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要刺他的话,就要先刺眼睛,不一定要刺到,但是他肯定会躲,刺手,反而没用。你手里那个木簪子,刺在他手上,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在给他挠痒痒。”
谢灿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他刚才是在用那么淡定的语气教她怎么伤人么?
颜珏接收到了谢灿的眼神,回过头来笑笑:“如果你觉得太血腥了,我也可以告诉你几个穴位,敲上去让人麻痒无比,那人肯定不敢再来造次。”
谢灿笑笑:“好啊,那你教我。”
颜珏拿了锅,道:“先给你把药熬上。如今从广陵渡口走还要排队,现在船只数量有限制,每日从丹徒出发渡江去广陵的只有三艘大船和六艘小船,私人的船只全部停运,我们恐怕要等到十五之后才能轮到渡江了。”
谢灿看了看茶肆外的人头攒动,问:“那么多人渡江?”
颜珏说:“我也不知道为何,听说是扬州郡大兴土木建造城中城,广陵丹徒一带广征越人劳工,九月还要再征一次,广陵本来被屠过城,就没剩几个人,大部分劳工都是从丹徒出的。船都给丹徒劳工坐了,私人想要坐船就得排队。现在渡口查渡船查得特别严,排队都排到这里了。”
苻铮拿下江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齐国人就这么急着在越国地界安营扎寨?
原本王秀的父亲,丹徒守将王据如今降齐,可是他拼死守护的丹徒百姓现在依然在齐国奴役之下。
丹徒未遭到屠城,可是如今却依然水深火热。谢灿实在是无法分辨究竟是屠城被杀好还是如今沦为奴隶好。
她遥望了下人头攒动的官道,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