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灿看着他写写画画,又抬头看他认真的侧脸。
和谢昀没有一点相像的。
因为这两日没怎么休息好,他有些憔悴,胡茬也没有整理。衣服因为刚才的火势沾得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一团,袖子随手撩起,一高一低。头发亦是扎了胡人最常见的细碎发辫,头顶攒成一团,用个皮扣束起来,因为出汗,一缕一缕的发丝都黏在脖子上。谢昀从来不会这样,他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江南世族多放浪形骸,士子们总是免冠徒跣,离经叛道。但是谢昀从来一丝不苟。
意识到谢灿在看他,叶延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谢灿摇了摇头:“没……什么,就觉得你这设计挺精妙的。”
“是么?”叶延觉得谢灿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图纸上。
谢灿挪开目光,叶延的视线总是能直击人心,她着实有些害怕叶延看出些什么……可是叶延能看出什么叫她害怕的呢?她不知道。
“那个……你这设计叫我看见了,不怕被我们给……”谢灿说。
叶延抬起眼睛,谢灿瞎扯的时候目光总是那么游离不定,他已经确信谢灿方才想的事情肯定和图纸没有关系,但他也不点破,说:“有什么关系?”说罢又上前两步,抬起那条伤臂揽过谢灿,问道,“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的。”
谢灿不动声色地躲过了,退后两步:“我才不帮你,我去找贺六浑。”说罢,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叶延卷起手中羊皮卷,看着她远去方向,思索了一阵,突然笑了笑。六哥,可千万别怪他。
谢灿和步六孤里交代了些给叶延换药的事宜,然后就径自回了地堡。贺六浑和步六孤里商量了一下午都没商量出个能模拟火攻的方法来,但两人一致认为得把这个模拟的事情解决了才行。
代表休战的蓝旗就一直插在地上,没有撤下去。
入了夜,草原上声声虫鸣,谢灿盘腿坐在地堡内间的席子上,靠着水车,就着烛火继续研究八卦阵势,可是脑子昏昏沉沉,就是看不进去。
堡外突然一阵喧嚣,她抬起头来,看见守方的几个队员领了几个攻方的队员进来。
那几个人原来就处得很好,不过抽签的时候分到了两个阵营,现在是暂停期间,不算战时。
“康长史,我领他们来参观一下。”那个队员说。
谢灿点了点头默许了。
地堡分为两层结构,一层在地上,一层在底下,由旋梯连接,地上有的土墙按照八卦阵势建造,颇为精巧,几个攻方成员绕了一圈,都啧啧赞叹:“原以为叶延的攻城器做的好,你们的土堡搭建得也不错呀!”
“是康长史定的图纸。”
众人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也有人来问谢灿有关八卦阵的问题,谢灿便一一解释了。
突然顶上传来一声:“你们几个做什么!”贺赖贺六浑愤怒地从地堡顶端的门中跳下来,“当细作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激灵的一低身子,准备开溜。
贺赖贺六浑毕竟是队长,一把捞住了他,摁在土墙上,正要开骂,就听到堡外冷冷的声音:“队长,这不是暂停么?我们的攻城器也被你们看了大半去了。”
谢灿听见叶延的声音,慌忙站起来,抬头去看。
叶延吊着一条伤臂,一手撑着土堡顶上的门,迈腿进来,和谢灿打了个招呼:“阿康!”
谢灿脸上有些尴尬,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尴尬些什么,就只微微点头答应了一句。叶延绕着地堡走了一圈,说:“你设计得真好。”
谢灿垂首:“你的攻城器械也不错。”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地恭维了一圈,叶延说道:“带你去看看我做的器械?现在火攻的方案定不下来,我那个攻城器恐怕没有用了。”说的正是放在东南的那个尖吻的怪物。
谢灿没有理由拒绝,贺六浑更是气愤自己的堡内地势被攻方的人看去,推着谢灿往外头走,让她赶紧去把对方的那些个东西都学学过来。他们的八卦阵让对方堪破了,对方的那点儿技术也得叫谢灿看些来。叶延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灿被两人一拉一推地送出地堡,跨过灌了水的壕沟,推推搡搡地到叶延的攻城器下面。步六孤里正在和另外一个攻城队员在摆弄这那尖吻的东西,他抬头看见谢灿和贺六浑过来,停下手里的东西。
图纸就摊开在那东西的上面。
叶延说:“这叫木牛,我本来打算拿它火攻的。”
不怪乎放在东南,倒是叫谢灿给猜着了。
他拍拍木牛的架子,正要继续解说什么,却见谢灿一直出神。自他受伤起,她便一直这幅神情恍惚的样子,叶延笑了笑,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阿康,累了么?”
谢灿摇了摇头。
“走吧。”他单手拉起她,“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情,我们去逛逛?”
谢灿知道叶延心细如发,她哪一点小表情、哪一点小动作,就算是眉头微微一颦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就是有那种看穿人心的本领,所以拓跋朗和贺六浑才会同意让他留在重骑营。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叶延猜中几分……她自己都不甚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东西,叶延应该也不知道的吧?
她被叶延带着往芒草深处走去,远离篝火,流萤的光芒就开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