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端着茶水进来时沈倾歌靠着枕垫歪躺着,手里拿着顾怜正在缝制的暖手套端详,小桃伺候着饮了几口。
“嬷嬷,你也下去吧,我们姐妹说些体己的话,唠唠家常,别让小妮子们打扰到,没有我的吩咐,不用守值了。”
顾怜声音如同她的面向般温软,但那语气还是有着大家小姐的威严,孙嬷嬷立刻应了声走出去。
沈倾歌微笑,看来大伯母对顾怜的确教导有方,让她有着大家嫡女的风范。
“想不到二妹的手竟这么巧,配线也是如此精湛,花色鲜艳栩栩如生。只是这里料,是什么缝制,轻薄不臃肿,却又如此暖和?”
顾怜听到夸赞,脸上俏红,低声:“也是熟能生巧罢了。因为百毒圣医说春寒料峭,表姐不能再受寒气侵体,便做了这暖套试试,如果成了再给表姐做个裱褙。”
沈倾歌听了心头一暖,翻过里子抚摸,的确软绒绒的很暖和。
顾怜见沈倾歌似乎好奇,又道:“以前在林府的时候曾见过绣房的老嬷嬷用废旧的毛捻成线,一并缝制进粗棉布中,虽然看相不佳,却很暖和。所以我将裘衣上的狐狸毛剪了粘成粗线,在棉布上厚厚缝了一层。”
沈倾歌目光打量着顾怜,她知道顾怜在林家庶出,又因自小没了亲娘很不受待见,整日里在绣房给一大家子小姐太太们做绣活,也是因着一方精致的帕子引起了大伯母注意,又观察其品行端正便过继了。如今她提及往日悲苦竟没有一丝抱怨愤恨,目光深处竟还留着几分眷恋。
“那老嬷嬷还在么?”
顾怜神色一哀,轻轻道:“我离开林府前她便去世了。”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顾怜摇摇头:“听说她是老太爷游学时从北海捡来的一个哑子,后来出天花毁了容,因为绣工很好,老夫人便将她留在绣房,吃穿用度从不苛刻。只是因为她出过天花性子又怪拗,府里人都不与她亲近。”
沈倾歌听了心中唏嘘。
出天花毁容?恐怕又是一出后院的龌龊事。只是用动物毛捻成线用于代替皮毛取暖,可不是凭空就能想到。那老嬷嬷出自北海——**上记载北海连氏一族曾因昭阳大帝随口一说而钻研出轻薄又保暖的棉纺,昭阳大帝夸赞连氏将会开创纺织业新的历史。
难道,那老嬷嬷是连氏后人!对,一定是。
历经几百年,连氏早已没落,缘分使然,让顾怜秉承了其技艺。
“二妹,我很喜欢,谢谢你。”沈倾歌由衷的道谢,顾怜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望着沈倾歌。比起林府的那些小姐们,表姐比她们高贵了许多的身份,却如此和蔼和亲,不嫌她的出生,让顾怜心中感动不已。
“看你,我们是姐妹。上来吧,你继续,我稍稍睡会儿。”
沈倾歌温声软语,将暖套递到顾怜面前,小桃连忙帮她顺了身子,垫了枕头,盖了薄被,就坐在沈倾歌身旁。顾怜神思恍惚,坐到炕上,怔怔的出了会儿神。
沈倾歌没有真的想睡,她只是心中空空的,思绪却是惊涛核浪般翻滚,若非到着碧春园,她是难以坚持到灼华居。顾怜的绣工吸引了自己的目光,然后又是连氏,沈倾歌自嘲的扁扁嘴,她可真是名副其实满身铜臭的商女。怀里揣着百里尧的休书,居然在听到毛纺的技艺立刻想到了商机。
手掌轻轻按在胸口,那份休书似冷冰冰的乌金,冷的她的心都在打颤。
百里尧,是你太狂妄自大了还是忘了我们的约定,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敢私自做出决定,我沈倾歌一定……面颊湿了,沈倾歌没想到自己还是为着这份休书落泪了。
她们婚姻原本就是假的,休书也不过是解约的手续而已,她怎么就,怎么就当真了?沈倾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她并不眷恋百里尧,是自己习惯掌控一切,百里尧的休书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这件事的主动权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
顾怜呆呆的站在门口发怔,孙嬷嬷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似乎不确定的问道:“嬷嬷,表姐临走之际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孙嬷嬷呲牙咧嘴就差脸上开花了,拉着顾怜做到炕上花天喜地的说道:“小姐,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大小姐临走之际让你准备准备,明日随她一起进宫觐见皇后娘娘!”
进宫?做什么?
看着一脸茫然的顾怜,孙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低声道:“我的姑奶奶,你早已过了及笄,比大小姐就差了几个月,也该是议亲的年纪了。可是你虽然已经是顾府的小姐,可是顾府在天晟人生地不熟,你更没有机会参加王公贵族的宴席,谁来给你提亲?谁又知道顾府小姐什么样?可是大小姐带你进宫就不一样了,一来是个一展容姿的机会,二来嘛,大小姐身份贵重,你又是她看重的妹妹,谁不赶着上前来巴结?”
“巴结我做什么?嬷嬷,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我能被母亲喜欢,有如今顾府嫡小姐的身份已经很知足了。那些王公贵族之家,我并不艳羡。”
见顾怜生气了,孙嬷嬷给了自己一巴掌,赔笑道:“是,是,都是老奴嘴贱逾矩了。小姐不与世相争的性子老奴怎会忘了。只是,小姐到底是过继的,比不得亲生,日后嫁到了夫家,总得有个让他们忌惮的身份。难道小姐忘了姨娘是怎么死的?”
孙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