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山龙宅的附楼,陆达慧冲完凉,正在晾晒头发,龙潜就来了。
“天冷怎么还洗头,小心着凉。”龙潜笑道。
陆达慧没理他,反而是陈义天又烫了一盏杯子,对龙潜笑道:“来,喝一杯。这可不是你府上的茶,这是我今天在喜悦茶行买的上好建瓯水仙。”
龙潜坐下来,两指捏起半个乒乓球大的白瓷杯细细观赏了一番,浅浅一抹橙黄。待喝下去,龙潜很是回味了下,才淡笑道:“还是很想念当年天爷的凤凰单枞,希望明年春天就能喝到新茶。”
闻言,陈义天就笑了,自品了一杯,道:“你真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这可都快新年了。看最近的天气,估计明年气候还不好。后年能喝到,我就谢天谢地。”
正说话,“啪”一声,陆达慧已经摔了手上擦头发的帕子,冷冷道:“陈义天,你少拿那两个钱的烂茶叶丢人现眼,人家龙区长吃的是日本进口上等茶。过来帮我把分岔剪剪。”陆达慧托着头发,发梢有些发黄分岔。
龙潜知道这是陆达慧不待见他,便也不留,只道:“我让厨房煮了芝麻汤圆当宵夜,一会儿就端来。”陈义天要送他,被他拦住,悄悄道:“我又哪里惹她不痛快了?”陈义天不回答,只摸着鼻子无奈地笑。
待龙潜离开,陈义天坐到陆达慧身边,就着灯光拿小剪刀挑着头发丝一根根地剪掉分岔的地方。
“慧慧,相信我。”陈义天突然道。
“嗯?”陆达慧以为自己听错了。
“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陈义天便不再说话,陆达慧也是莫名其妙。
当晚躺在床上,陆达慧有心要把在方便医院的事拿出来和陈义天好好捋一捋,可架不住他撩拨。在这事上头,陆达慧总不是陈义天的对手,对此她除了忿忿不已小猫似得在他背上挠上两爪子外,毫无办法。情到浓时,陈义天同往常一样闷哼一声射到体外。其实老早陆达慧就觉出陈义天的不对劲,在大岭山他们又发生关系后,只有前几次陈义天会一直埋在她身体里,后来都浇在她小腹上,她原想问他,可总有些事情打岔就搞忘了,再后来她想他们现在这个境遇确实不适合再要一个孩子,便也不提,就怕一说反而他天天惦记这事还真搞出个孩子来。
现在,陆达慧早化成一滩水,却还记得他的初衷是故意撇开方便医院的事不谈,哼哼嘤嘤地挥拳揍他——像是一团棉花拂过陈义天的臂膀。
“慧慧——”陈义天带着她一个翻身,使她半趴在他胸膛上,“我们再生一个小孩好吗?”
.........
没有得到回应,陈义天以为她没听到,于是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让陆达慧趴得更舒服些,一手抚着她裸露的脊背,慢慢说道:“慧慧,等过两年生活好一些,再给我生一个小孩好吗?”
陆达慧哭了,肩膀不停地颤抖,从最初的默默流泪,到后来把脸整个埋在他胸口嘤嘤啜泣。她害怕念平和诗隆真遭了不测,那即便以后他们再有多少个孩子都不再是念平和诗隆。这话她却不能跟陈义天说,因为说了除了让他再心里难受外,起不来任何作用。陈义天由着她哭,只是揽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好似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可陆达慧这哭起来没完没了,陈义天心里也烦躁起来,松开她,伸手去拿床头柜的烟,发现只是个空盒。他现在抽烟很少,只有和金先生在一起时才抽,所以什么时候完了也没注意。陆达慧还在哭,哭得有点晕头转向,陈义天便放弃了抽烟的yù_wàng,拇指抹着她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抹不干,叹道:“从来不知道你眼泪这么多。”他还想说的,可突然想到赵怀富曾经跟他说他失踪的那段时间,陆达慧就是怎么哭过来的,便住了口,一翻身又把她压到了身下。
这一次等陈义天完事的时候,陆达慧早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临近中午。不过陆达慧倒没再向陈义天问方便医院的事,也没跟陈义天提要不要孩子的事。而后两天,方便医院院长被秘密缉捕,这事谁也没向陆达慧提起,当然外头的国家大事也没必要向一个妇人提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迎来了1944年1月1日。这一天,市政府在大礼堂举办迎新舞会,因为金先生和龙潜的关系,陈义天和陆达慧也有幸参与。
以前陆达慧也参加过类似舞会。现在她穿一件玫瑰粉的金丝绣绒掖肩修身鱼尾长裙、裹着黑狐狸毛的披肩,镇定地挽着陈义天的胳膊缓缓地走进大厅。衣服很漂亮,可挡不住她缓缓的步调,沉静地仿佛心死。
是的,心死,不是像水中溺亡那样还要挣扎一番,而是瞬间猝死,没有一点征兆,连身边最最亲密的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异状。陈义天只说她终于不瞎折腾了,乖起来娴静如水。可陆达慧心里清楚,她既不是心死也不是变乖了,而是认命——做一个像爱梅一样的女子吧,不参与所有的外界俗事,只安静地看着心爱的男人或者飞黄腾达或者自取灭亡。
就在陆达慧在陈义天身边乖巧地扮演花瓶的时候,一个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向他们走来。耀如!陆达慧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是左眼皮还是右眼皮。这是他们这次回广州后,第一次和耀如见面。
“天爷,嫂子。”
看着耀如信步而来,陈义天眼带询问地看了一眼陆达慧。陆达慧不得不低声耳语:“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