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使点力气,把两扇没油漆过的白茬杨木大门拉开,满营子家家户户屋顶上都飘着炊烟,丝丝缕缕烧红柳条的味道,柔柔钻进鼻孔。
芝芝大哥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装满了黄灿灿的玉米。车已推到了大门口,看这样子正想停下开门。营子里有人家的愣头青小子,爱直接用小推车撞开大门。芝芝爹每次看见都暗骂一声败家子,若是亲近人家的小子们这么干,还要站下劝几句才罢,自家人自然是严禁的,强调要爱惜大门,随时随地惜物的意思。芝芝和二哥都不以为意,二哥背后嘀咕:咱家的大门也罢了,好歹是木头的,别人家红柳笆子门,你说的什么劲儿?撞坏了拆掉烧火,再拴一个就是,平时不还的用红柳当柴火啊?不敢在爹跟前叨咕,却被芝芝娘听到,给他一个脖儿拐,说是“当大门用的红柳编起来多费工,小圪泡当是捡来就烧的柴禾棍儿?我知道你那心思,就想省事不是?下次试试进大门用车撞!”
芝芝听得嗤嗤直笑,她刚明白圪泡的意思,一听就想发笑。圪泡在本地土话里本是骂人话,原意为私生子,后来演变为轻微贬义,甚而可以表示亲昵、不拘礼,视情形和语气而定。灵活的很。芝芝发笑,实因为想不明白,明明很难听的骂人话,被蓝山的风一吹,白龙河水一浇,竟混成个可谩骂可亲昵的词儿,真是让人想不通。
妹子一发笑,二哥赶忙叫屈,“我甚时候撞过门?哪次不是沉哼哼的停稳车子开的大门?”
当了霍家女,芝芝自然也要万分爱惜什物,这对她一点没难度。前世在养父母手里讨生活,什么事情不得做到让人挑不出一点刺儿?万分小心勤勉节俭了,仍然经常被鸡蛋里挑骨头。
穿越到霍家,虽说谈不上顺心,至少这么些天不用压抑自己,也用不着处处看人脸色,跟前世一比较,也算是穿越女的福利。至少前世她怎么敢在养母骂儿子的时候往跟前凑,还要笑,那是明晃晃地找打呀。
不等大哥走到,芝芝已从里将大门展向两侧,大哥高兴芝芝识得眼色,冲她咧嘴一笑,见她跑到大门外四下张望,也不知道搭把手帮爹推车进院,知道她必定在找炜炜,闷声闷气说:
“又瞭哨威威?路上也没看见。”芝芝听大哥说话,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扎在头顶发髻上的蓝粗布上一层的尘土。芝芝爹赶着老牛拉的二饼子排子车,车上满满当当的玉米。他走在牛屁股后,也是一身的尘土。芝芝纳闷,为什么芝芝爹身上的沾的尘土比大哥看起来更多呢?按说大哥勤快听话,下地不可能比父亲干的少,干的活多自然沾的土多,可大哥的衣服看起来没什么土呀,有点奇怪的现象。
芝芝爹手里松松挽一根老长的牛缰绳,牵着小黑牛,小黑牛走的欢快,老想蹭到前面它牛妈妈跟前。
这头小黑牛刚出生不久,还不能干活儿,每天跟它妈妈一起下地,在收割过的地头钉个橛子拴住它,缰绳放的长长的,让它半自由地玩耍。小黑牛渴了喝小渠里的水,水是从白龙河引过来的活水;饿了吃渠堎上的杂草,或者连声叫唤,把它妈妈叫来吃奶,几乎跟营子里的奶娃娃一个待遇。
芝芝爹走过芝芝身边,睃她一眼,见她敷衍地喊声爹回来了,一门心思只顾着伸长脖子左看右瞅的。
咳嗽一声,芝芝爹道:“回去,眊瞭个甚,女子家家的,为个狗狗着急上火的,可不让人笑话。你那狗机迷的很,暂且丢不了,饿了就醒得回家咧。”
此地人的土话,机迷意为机灵聪明;眊瞭意为看,但比看的意思更丰富,含有不停地看、前后左右看、手搭凉棚看的涵意,本土人士说的兴高采烈,外地人听得云里雾里,初来贵宝地的外地人(以逃荒者、逃犯为主,偶尔一个小买卖人),休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哥先快快把独轮车推到正房房檐下,回身赶紧帮芝芝爹卸了辕,把牛牵到牛棚里,给它打了一桶白天就晒在日头下的水,抱一满抱铡短的玉米秸秆,让它吃着,又回头问芝芝爹:“给牛喂料豆还是玉茭颗子?”
芝芝爹露个笑模样,这大儿子处处听他的,大小事不敢自己拿主意,让干甚就干甚,他这个老子当的又省心又威风。
“喂旧年的高粱,再抓几把黑豆。”芝芝爹一锤定音。
芝芝狗腿道:“大哥,我去凉房舀高粱喂牛,你还得跟爹卸车呢。”
说了去凉房,却不急着走,招手把大哥招到排子车前,压低声音道:
“我请了一位陪我住的,爹,大哥,你们要对人家好点,知道不?要热接热待啊,我给你们做了好吃的。”
芝芝爹警惕道:“这女子又瞎做乱做害下甚咧?”
又说:“咱家又不是民州人,来个客人还用得着你吓得背后安顿?”
芝芝放心,咧嘴笑,奉承道:“谁不知爹和大哥最是热心肠,讨吃子来到咱门上从来都是咱吃甚就给他们甚的。我请来的是霍家的贞贞。”
见提了贞贞,爹和大哥也没啥反应,芝芝大喜,放心奔去北凉房。
北凉房有三间,一间芝芝刚去过,放油放肉放糜米黍米豆类。另两间完全当粮仓使,窗户开的又低又小,墙砌的分外厚实,芝芝目测足有六十公分厚,里外都用掺麦草麦壳的泥抹得光溜溜的,和住人家一个待遇,房梁檩子椽子都是上的干透的好柳木,房顶修得绵细密实,从来不漏雨。
拿个装料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