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目光,晋王这才发现床上竟还躺着一人,只因他身形太过消瘦,睡在被子里几乎看不见起伏。沈思见晋王在看,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那人脸颊轻声说道:“守之,你来见见吧,这人是我三哥。”
“你是说……”晋王瞪大双眼,生怕自己听错了,“你嫡亲的三哥?三公子沈执?他不是已经……”
陈六道开口解释道:“当日沈帅自尽,沈家军出城受降,顾明璋没找到三公子,便命人进城去搜。他们在城内找到人,后动起手来。三公子身中数箭,又断了一臂,终因伤势太重昏了过去。顾明璋的属下以为他已死,便丢给搬运尸体的去处置。那负责搬运尸体之人乃是我的同乡朋友,他同我一样心里仰慕沈家父子的人品气度,见三公子一息尚存,便找来一具身形高矮相差无几的尸体刮花了脸代替三公子,而私下偷偷将人藏在乱尸堆里带了出来。”
晋王只是听听已觉心内凄然,再看沈思,那小子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脸孔埋在阴影里,想是不愿给人看见自己掉眼泪吧。
陈六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那朋友带着三公子逃出来后无处可去,便想先去离家不远的镇子落脚,偏巧我也暂住在附近,就这样遇见了。三公子伤势太重,昏迷了好久,大夫说手臂的伤势倒不妨碍,只那几箭扎得太深,伤及了心肺,再难痊愈,即便好生将养着,也只这个把月的寿数了。三公子自知命不久长,倒也坦然,只是在得知沈公子人在晋原的消息后,一心想来见弟弟一面。我猜测着,他是不想留下遗憾吧,所以即便知道长途跋涉会使他病体加重,还是打定主意送他来了。”
晋王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细细打量着昏睡中的男人,对方眉目间确有几分沈思的影子,倒比沈思更有棱角些,若非瘦得脱了相又面色灰败,应该也是一样的风采不凡吧。
见沈思一味立在墙边不肯转身,晋王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念卿,事在人为,哪有什么一定。我晋原地界上有得是妙手名医,灵丹妙药,只要倾尽全力,不信保不住你哥哥一条命。”
沈思知道晋王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牵了牵嘴角:“找大夫的事,便交给你吧,这段时间我想多陪陪三哥。”望着被子底下缺失的一块,他狠狠皱了皱眉,“三哥是沈家军中最厉害的神箭手,断了一条胳膊,往后可怎么射箭呢……”话说出口,又涌起更多酸楚,连“以后”都没了,还射什么箭呢……
正自感叹着,忽见被子里头微微动了一下,沈思飞奔到床前,焦急地俯身问道:“三哥,你醒了吗?看看我,我是小五!”
足足老半天,沈执的眼球在眼皮底下努力挪动着,终于睁开来看向沈思,嘴唇抖动着唤了一声:“小五……又长高了……”
沈思抓起哥哥仅剩的一只手,抵在额头上闷闷念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我对不起三哥,也对不起大哥、二哥和阿爹。”
沈执缓慢眨动着眼睛,目光里带着浅浅笑意,他用两根手指在沈思额头上敲了一记凿栗,可实在没有力气,那一下敲得很轻很轻,几乎没有感觉。饶是这样,已经足够安慰沈思了。
从小到大,无论他闯了多大的祸,哥哥们从不会过分苛责。被惹急了,也不过是手指团成圆环敲一记凿栗在额头上。哥哥们都是习武之人,手劲奇大,敲狠了便是一颗油光锃亮的大红包,要用手掌死命揉很久才能消肿。小时候他以为这是一种惩罚,长大了才知这里头暗藏着多少疼爱与宠溺。所以渐渐地,他也养成了这种习惯。
看弟弟眼睛直勾勾盯着墙角不动,沈执便知那小子有走神儿了。他用一条胳膊撑着床,企图坐起身来。沈思见状想要去扶,却被晋王不动声色地拉到了一边。沈小五照顾人的水平他亲身感受过,连他个身强体壮的健康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残损不堪的沈家三哥了。
陈六道本想出手帮忙,但见晋王小心翼翼将人搀扶起来,又在背后垫了枕头,手势力道都控制得恰大好处,便识相地退到了一旁。
沈执看了晋王一阵,笑问道:“这位就是晋王千岁吧?恕沈执不能起身见礼了。”
晋王连忙摆手:“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人,何须客套。”
听见“自家人”三个字,沈执似笑非笑一对目光幽幽瞥向了弟弟。起初沈思还没觉出什么不妥,被哥哥瞪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脸孔一红,生硬解释道:“是啊,晋王是我义父,咱们……都是自家人……”
沈执上下打量着弟弟,无声地叹了口,冲晋王颔首道:“王爷千岁,时候不早了,多谢您亲自过来探看,沈执病体沉疴,就不远送了。”不等晋王答话,他又转头对陈六道说,“陈大哥,你也忙了一天,早些回房歇息吧。”
晋王听得明白,这是做哥哥的想和弟弟单独说说话。他虽不放心沈思独自照顾病人,但也不好出面阻止,只得客套两句乖乖退出了门去。大半夜的,他也不放心将沈思一人留下,当即包下整座客栈,自己住进了二层最好的那间。
待陈六道也告辞去睡了,沈执才拉着弟弟坐到了床边,咳过一阵,他开门见山道:“小五,我听陈大哥说,将你和小妹从顾明璋手里救出的是一个叫冯卓生的人?他现在何处?”
沈思神色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