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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浓重夜色,晋王率大军往晋阳方向撤去。
道路崎岖不平,车轮偶尔碾压过细碎石子,发出“格楞楞”异响,颠得人坐不安稳。一路上晋王与沈思各怀心事,皆静默不语,马车之内显得沉闷而压抑。
晋王本以为刺杀钦差一事定是沈思所为了,无论出手的动机,行事的手法,百步穿杨的箭术,周密严谨的布局,甚至于他腹部那条理应愈合却几经反复的伤口,都已清清楚楚昭示出了答案……可看今日提及此事那一瞬间,沈思竟是万分错愕的,分明并不知情……
晋王思前想后理不出头绪,不免生出些许烦躁。他掀起厚厚的毡帘向外望去,清冷夜风扑面打来,车外成千上万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线,犹蜿蜒游走的火蛇,伴随着马蹄“嘚嘚”在黝黑山坳中飞速向前窜去。
一名郡主身边的小丫头骑马追了上来,打从晋王的车架边经过,被晋王给喝住了:“雪刃丫头,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话虽是训斥的话,可语气并不显严厉。
被唤作雪刃的小丫头急忙收拢缰绳,碍于行军途中不便下马见礼,她只双手相扣放至左腰处虚福了一福:“回王爷话,因郡主晚间并未进食,从方才起又一直哭泣不止,婢子等实在担心,遂欲前往军需官处寻些果腹的茶点来……”
晋王听见这话并没说什么,只管面无表情地抬手摆了摆,示意对方自去行事便可。他放下帘子闷坐了片刻,心里七上八下总不踏实。女儿生性顽劣,平日里不管挨训、罚跪总是嬉皮笑脸的,此番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看来真是吓坏了,毕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万一就此急出病来可何是好?莫……就干脆将真相道与她了吧……
越想越心疼,晋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思手臂一横给拦下了:“啧,都说慈母多败儿,你这慈父也好不到哪里!”他将人扯回原处坐定,不满地斜了一眼,又挑开毡帘朝外喊道:“金多寿!”
听见召唤,金葫芦即刻催马上前,仰起一张苦瓜脸蔫耷耷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思随手指了指后头郡主所乘车架:“王爷命你过去劝解郡主几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掂量清楚。假若一个时辰之后那丫头还在哭鼻子,就拿你问罪!”
金葫芦本夸下海口要将俘虏尽数击杀,却因“马失前蹄”而漏了三个,他正烦恼着该何同郡主交代,此刻听见晋王要派自己去开导郡主,不禁苦得五官抽到了一处:“公、公子,我不会……”
“有违上命罪加一等,还不快去!”不等他说完,沈思已干净利落地放下了帘子。
金葫芦左右瞧瞧,相熟的侍卫们都骑在马上目不斜视赶着路,没人肯出言相助,呆愣片刻,他只好硬着头皮挪向了后头的马车,对坐在车辕上的一名小丫头怯怯说道:“姑娘,烦请通禀郡主一声……金福禄求见。”
“等着。”小丫头麻利起身,一扭头进去嘀咕了几句,又钻出来朝他招招手,“进去吧。”
金葫芦把缰绳交给身侧一名兄弟,利落地闪身跳上了马车。他先仔细蹭了蹭靴底,确保污泥灰尘全都清干净了,这才弯着腰心虚地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比外表看着要宽敞许多,里侧是张双人卧榻,铺了轻软的锦缎垫子,中间摆着张红木小几。郡主倚在几上,手里拧着条湿哒哒的帕子,眼睛、鼻尖哭得红彤彤发亮。两名侍女端着茶水、点心立在一旁,上头的东西都丁点儿未动。
金葫芦拘谨站了半晌,方鼓起勇气满心愧疚地开了口:“回、回郡主话,小人无能,有负郡主所托,那些奸细,最终还是跑掉了三个……”
绯红郡主抬头看了看他,抿着嘴角小声叹道:“算了,又不怪你。若非我自以为是,那些家伙又哪来的机会逃走……我都听说了,你们一路紧追不舍接连射杀了好几人,是马匹意外受惊才不得不收手的,念卿哥哥还因此受了伤,他可无碍了吧?”说着话郡主眼里又滚出两颗硕大的泪珠,“现今父王心里最在意的就是念卿哥哥了,可恨我又连累到他,只怕父王再不肯原谅我了……”
“不不不,怎么会,郡主多虑了!”金葫芦一迭声分辩着,“王爷素来宠爱郡主,哪里舍得真生气,这不,还特特打发了小人过来哄郡主开心呢!若郡主不能破涕为笑,小人稍后可是要挨板子的!”
绯红郡主心性单纯,又向来十分信任金葫芦,听他这样说,便信了几分:“真的?”
金葫芦急忙点头:“千真万确!”看郡主神色有所缓和,也跟着松了口气,没话找话道,“郡主,其实小人一直不甚明白,您既已贵为郡主了,为何还一心想着做什么女将军呢?要知道,有个王爷那般尊贵不凡的爹爹,有个王妃那般雍容典雅的娘亲,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这可是普通人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绯红郡主抿抿嘴,反问金葫芦:“那你呢?你为何立志想做将军?”
金葫芦挠着头想了想:“最初小人离乡背井跑来投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哪里敢惦记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宁城一役,我那几名同乡都惨死在了乱箭底下,我能保住条小命儿已是万幸了。更幸运的是,还机缘巧合结识了沈公子……”他陷入回忆之中,满脸感喟,“那日我实在□□,忍不住偷了缴获来的生肉干吃,谁知被沈公子逮个正着,我本以为铁定逃不过军法处置了,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