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帝派冯立人来请,忠勇伯府自然去不了了。
然而昨日帖子已经送上门了,韶亓箫只好命陶卓亲自去一趟赵家,说明原委。
而后韶亓箫才抱着圆圆上了舆车,赵敏禾随后跟上。
舆车里头比外头昏暗一些,圆圆一被抱进来就开始转小脑袋左看右看。
韶亓箫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小下巴,柔声哄道:“圆圆是第一次做车吧,今天我们先去看皇祖父,然后再去看外祖父。外祖父圆圆还记得吗?就是前两天来了好多叔叔伯伯爷爷们,抱咱们圆圆抱得最久的那个。”
圆圆很给面子地张开小嘴“啊”了一声,然后回应他一个无齿的笑容。
韶亓箫立刻惊喜道:“哎呀,咱们圆圆记得呢。外祖父要讨好,皇祖父也不能不记得哦。一会儿圆圆多朝皇祖父笑笑,保管皇祖父赏你好多好多宝贝哩!到时父王都给圆圆攒起来,以后都是圆圆自个儿的私房钱!”
赵敏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乱七八糟地同孩子说一通,可他说的那个对象,还是个连牙都没长的小娃娃呢。她已经放弃与他说理了,也幸好他这个傻爹的样子不会放到外头去。
果然,一接近大兴宫,他便自动停止了对着孩子的碎碎念,只伸出一只手指头给圆圆抱在怀里玩儿着。
他又端详了圆圆圆圆的小脸儿许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赵敏禾在旁边听到,扶着他一只手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韶亓箫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嘴,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转头对她道:“我在想,今日我们去晚了,只怕岳父又该找我去练功房了。”
赵敏禾与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半响才轻轻一笑,低了头不再言语。
她低下眼去注视着自己掌下他的云纹衣袖,微微蹙眉。
方才入宫门时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像是在排斥入宫似的。但这毫无理由啊……难不成是自己感知错了?
承元帝在明光殿的偏殿暖阁中等着他们。
韶亓箫一如既往地亲手给圆圆整理好襁褓,又抱上小被子,率先抱着圆圆下了舆车。赵敏禾想到一会儿承元帝要看孩子的话,她这个儿媳确实不合适将圆圆抱过去,便也不再试图将孩子抱到自己手上。
一入暖阁,承元帝果真笑着招呼他们过去,颇有些急切地叫韶亓箫抱孩子过去。
赵敏禾行了礼,便站在下手不再上前,微笑地看着韶亓箫去到承元帝面前。
从她的角度,只可以看见承元帝期盼得有些过火的眼神盯着圆圆的粉色襁褓看。
赵敏禾有些诧异,刚要再确认一遍自己是否看错了,却见韶亓箫已经走到他身前,霎时便将承元帝的身影完全遮了起来。
她听见韶亓箫有些清冷的声音道:“父皇,这是圆圆。”
——赵敏禾好歹与他相识多年,又同床共枕了一年多,对他说话时的情绪早已敏感起来。这嗓音中分明还带着一丝冷淡。
此刻的承元帝无疑是心绪复杂的,从那日冯立人回来与他禀告“小郡主与皇贵妃十分相似”时起,他便有些不宁。今日这才如此着急地召了他们夫妇二人带着孩子进宫来见他。
无论承元帝心中如何,脸上却镇定得看不出丝毫情绪来。只是到底因此而失了平时的冷静细微,否则他不会发现不了正站在他身前的韶亓箫的异样。
韶亓箫手上慢慢将孩子递给他,却将眼神一刻不停地注视在他的表情上。
见承元帝先是珍而重之地抱了圆圆,而后小心翼翼地拨开襁褓,低着头端详着怀中孩子的面容。
他看不清承元帝整张脸上是何表情,又是否想起了他早逝的母妃,也不知这些年来他是否因母妃的早逝而耿耿于怀。
从他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承元帝的薄唇郑重地抿了抿,轻轻伸手抚着孩子的面容,好半响没有言语。
最后,承元帝轻轻呢喃了一句:“真是像皇贵妃。”
他不知韶亓箫已知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没有收敛好自己的表情,叫韶亓箫将他脸上闪现的感慨和愧疚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没有丝毫怀念的爱意。韶亓箫难忍地闭了闭眼。
还有“皇贵妃”三字……在他埋在记忆深处的幼年时光里,只记得承元帝很少叫他母妃的名字,从来只称呼她为“贵妃”,就像母妃没有名字似的,“贵妃”便是她的所有……
此刻,他是不是在心里认定圆圆是像了那个人吧?
韶亓箫轻笑一声,突然道:“我听杨姨母说,单论容貌,圆圆是与母妃神似。只不过,”他伸手点了点孩子的左眼下,“加上这里一颗痣,其实圆圆更像我的大姨母才是。”
他眼睁睁看着承元帝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只觉得心里莫名的畅快了些。
承元帝到底是个不喜形于色的皇帝,方才是一下子太过突然,才一下露了破绽,但下一瞬便已恢复正常,只有他敛下双目时微微颤动的睫毛,才透露出这位明德之君内心的不平静。
韶亓箫一直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见状也心酸,此时便有些不忍地要转了头不去看他,却在下一瞬瞥见了承元帝两鬓间竟掺杂了好几根银丝进来。
他怔怔看着那几根白发,立时又后悔起来。
作甚这么刺激他呢?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承元帝已然恢复了正常,低声逗起孩子来。
圆圆也并不认生,她从进来这个陌生的暖阁后,便一直没有哭闹,只是在视线范围内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