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躲,避开,左手抓住凿子,右手狠狠地给了二爸一拳,打在鼻子上。
二爸吃痛,松了凿子,我爸夺过来,一把甩到了路边,反过来抓住二爸的衣领就是啪啪几耳光,抽得二爸脸上血糊糊的,全是鼻血。
二爸不知是怎么了,跟疯了一样,怒吼着扑向我爸,两个人在坟地里扭打成一团。
我不想他们打架,惊叫着:“妈,妈,爸和二爸在坟山上打起来了!妈,妈……”
我来不及看我妈在隔壁房间的反应,拉开门,光着屁股就往坟地里跑。
小花也惊动了,从地上爬起来汪汪狂叫着,跟着我跑,跑得比我快多了。
许家大院子的狗也惊动了,疯狂地吼叫,沉寂的山村突然就爆炸了似的。
那时,我爸已将二爸按在地上,完全占了上风。他是村子里最精壮的汉子,二爸虽然高大,但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二爸不知怎么的,抓起地上的凿子一下子捅过去。
锋利的钢铁凿子刺穿了我爸的脖子,左进,右出……
我爸骑在二爸身上,身子僵怔了,艰难而模糊地叫了声“二哥”,然后……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倒。
二爸依旧疯了似的,拔了凿子,我爸的脖子当时血就喷了出来,喷在坟地凌乱的草皮上。
他将我爸掀倒在地,翻起身来,拿起凿子狠狠地戳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嘴里大叫着,也不知道吼叫的是什么。
我爸的头破血流,面目全非,强壮的身子在二爸身下抽搐着,早已失去了反抗力。
我看得心都炸了,一边跑,一边惊声哭喊着:“爸!爸!爸……”
我只能那么喊着他,他却听不见。我喊得自己都听不到声音,嗓子破了,喉咙发甜,热乎乎的,在流血,血堵了嗓子眼,直往外冒。
童年里血腥的那一幕,让我脚软,跑不动,跌进了溪水沟里,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掉下去的时候,小花已冲到了坟地里,朝二爸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扑倒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
白色的墙壁,药味很重,我的眼前是一张张活生生的脸:爸,妈,丫姑,三奶奶,青花姐,二爸,二妈,天江三哥……
他们看着我,脸上都带着笑。
我看见了小花,它站在病床边,比床还高多了,舔我的脸,依旧亲昵。
我傻了,却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哭了,声音好沙哑。我妈在病床头坐下,将我搂在怀里,我尽情地哭着,讲着,讲我看到的一切。
我妈也掉泪,不停地安慰我,对我讲事情的真相。青花姐拉着我的手,陪着我哭。我爸他们也受了影响,眼泪汪汪。
我终于知道,我只是扁桃体严重化脓了,但天真野性的我,居然还不知道,大人都不知道。在那个月夜,我的病情非常危急的时候,做了那样的恶梦。
当我梦里哭叫,喉咙冒血流脓的时候,我爸和二爸轮流背着我,赶到了盘龙医院,还顺利地做了扁桃体双侧摘除手术。
二爸当时还搂着我爸,笑呵呵地对我说:犬娃,你个笨娃儿,你爸就是我们一大家人的掌门人,我疯球了才用凿子戳他哟,我就是戳自家,也不得戳他嘛!
我爸说我这是病得太严重,意识混乱了,才瞎做梦的,要是不大喊大叫惊动大人们,送医院来,命都难保。
大家也都在笑,都很释然的样子。可年幼的我,看见三奶奶虽然在笑,但她的眼里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在病床上虚弱的我,还是感觉二爸身上有一股子冷气,笑容似乎也有些诡异,让我右眉疤热,后背发凉,脚底时不时发麻。
虽然是一场恶梦,也许是病痛的缘故产生,但这个梦是我童年里的深刻,至今记忆犹新,我没有撒半句谎。
那年1990年,我出院的时候,刚好赶上开学。天江三哥上初三了,背着被子去盘龙镇初中住校去了。二爸身上不冷了,带上我爸给抓的中药,跟院子里许大文的爸许天明去成都做石匠活了。许天明是个包工头,我得叫他天明哥,和我平辈之人,属于另一房人。他没多少文化,现在还在做包工头,但已经老了。
我上三年级了,没在许家沟村的小学上,而是和牛头许大文、许大明、许天波翻过我们房后的大山,到13村任家坝小学上。原因是我的老师比村子里的老师教得好一些。但是,青花姐就在我们村小读书,也是三年级。我觉得,是三奶奶故意不让我们在一起念书的。
有时候我去大院子里玩,都很少有和青花姐玩的时候,但能听到她在三奶奶的家里读书的声音,在大桌子上写作业的身影。
三奶奶总在家门前的阶沿上坐在躺椅里,笑眯眯地看我跟大文、大明、天波等小伙伴玩游戏。有时候她就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我也进不了她的屋,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三奶奶,她对我挺好。
三奶奶做的手擀面,包的饺子,味道都很好。她总是做好之后,端出来,让我在阶沿上坐着吃,而青花姐在屋里吃。我吃得呵呵笑,看着屋里,青花姐也在对我笑。她的笑容,是记忆里很纯真的,像山上带露的淡红野棉花,开在她粉扑扑的脸上。
这一年的下半年,二爸一直没有回来,连过年都没有回来。我爸按着时间,定期往成都寄中药过去。二爸差不多每月都往家里寄钱。
过年时,许天明回来,说二爸在加班,想多挣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