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啊,上级部门的文件上,我们哪个没执行?’
“‘那好啊,还真忘了你们园林处这种执行精神了,要是想到这个,多分你们些好了。’
“我知道她这是‘叫号’,就说,‘分呗,那咋不多分几个?’
“‘真的?你干实开实在,可我也是个实在人。’
“‘实在好啊,不管是公是私都要提倡实在不是?’
“这相当于造个半红脸。宣传部的王副部长走过来对赵书记说,‘你得了,赵大姐,别难为实干了。’
“‘难为他啥?’赵书记恼羞成怒,脖子粗脸红的,说,‘给多了,人家说我欺负你,我就再给你一个。西边子麻子大队有一户,不用别的,你就能让他们家过去这个年,过了年能让他们的孩子上学就行。’
“话赶话赶到这了,我就说,‘行,你告诉我他家的具体地址吧,这两件,我保证做到!’
“西边子麻子大队,是西郊蔬菜大队,他们的大队长是个麻子,所以大家都叫他们‘麻子大队’。
“麻子在改革开放初年干得挺好,挺猛,一度成为带领菜农脱贫致富的典型,可是富裕了、有名了,这麻子就下道了,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麻子大队’一落千丈,先富起来的也被麻子带穷了。但是,也不至于年过不去,孩子上不起学吧?”
——这个“燕”,一定是戚丽嫣。菜农吗,她不也是菜农?只是和她说的不一样,不是她被招去做临时工,给树苗浇水认识的我爸,而是我爸去扶贫时认识的她。
至于时间上,无从考查,我爸记日记,从来不记时间,但,是临近春节——帮扶过年嘛。
我爸在“飞燕”里继续写道:
“当天下午,我就按机关工委给我的地址找到了陈家。”
——陈家?不是戚家?无所谓,经验证明,我爸从来不写真名实姓,他显然是怕别人知道实际情况,真对上号。
“陈家的房子,以及左邻右舍的房子,外观上看都不错,这都是麻子队长带领菜农发家致富那时候,集体盖的。屋里‘更好’,墙面雪白雪白的——那是上了一层霜,他家买不起煤,靠屋里几个人的呵气和有些温热的炕来取暖,那天室外的温度是零下二十七度,天哪,这么冷的天气,一点取暖设施也没有,这不要命吗?
“我进屋不大一会儿,就觉得两个肩膀和裤腿冷飕飕的。
“老陈一家四口人,围着两床棉被,坐在炕上。一进屋,有一股尿臊味儿,不知是被褥上有那味儿,还是在屋里小解造成的。
“我了解一下情况,老陈是脉管炎,腿烂了好几处,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他妻子陈嫂,有肺气肿,一到冬天,就喘不上气儿来了,更不用说在这么冷的环境里了。他大儿子前年出了车祸,现在还是植物人状态。他们老两口就把腿伸到躺在炕上的儿子被里,捱着日子;另一床小被子盖在他闺女陈桂燕的身上。
“陈桂燕看我进来了,才下的炕,原来她萎在那床小被子里,但在地上站一会儿,她立即又上炕,又围上那床被子——可能冻得受不了了。
“我看了他女儿一眼,感到她长的样子象在哪里见过,就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她涩涩地苦笑着,‘这位叔叔,您见过我?’
“我说,‘嗯嗯,是我搞差了……’
“我有些慌。
“我一看这个局面,首先解决的应该是取暖问题,就对陈桂燕说,‘闺女,你下炕穿鞋,跟我走。’
“‘嗯?!’她爸她妈对于我这句话,都充满很大的疑问:怎么进来这位让我闺女跟他走干啥?”
“陈桂燕倒爽快,麻利地下了炕,蹬上鞋就跟我走了出来。
“来到外边,我上了车,她也跟我上了车。车里的暖气打开着,和室外形成很大的反差,所以,一进车里,就被一股暖气所拥围。
“陈桂燕晃动了两下肩头,‘好舒展啊!这是我这个寒假最为舒展的一次!’
“我问她,‘你在哪里上学?’
“她说了她在哪个城市哪所大学。那是一所重点大学,她突然问我,‘叔,想起在哪儿见过我没?’
“我摇了摇头。
“她这么一问,倒增添了我的勇气,我对她说,我真好象在哪儿看到过你。
“‘网上?’
“我笑了一下,摇了下头,她的语调和样子好象自嘲意味很浓,我就不能添油加醋了。
“我们先到了西郊木材厂,买一些板皮、碎木,雇了一辆车,让陈桂燕押着车送回家去,我对她说,‘我看你家有个地炉子和一段火墙,你回去先把地炉子点上,让屋里马上热起来,然后把外屋的大锅灶点着,炕热了,那是放倒的火墙,它热了,屋里自然也就热了。我去煤场子买一车煤来,长久之计还是得烧煤,才能恒久地热屋子’”
——戚丽嫣家这么困难?我爸记的至少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她那时还上学呢。她跟我说她结婚已经五、六年了。戚丽嫣的大学不错吗,那所大学培育出来的都是社会精英啊。
“我带着一车煤,回到他们家。屋里已经让陈桂燕烧得烤人了。半截炉筒子都烧红了。屋里烧得把墙上的霜都烤化了,我看着化得花花嗒嗒,直往下流水的墙,对陈桂燕说,‘你破坏了整洁,破坏了洁白。’
“她和她爸她妈都笑了,屋里,只有她哥哥不发一声,在那里睡着,但面部表情明显是舒展些的。象谁再说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