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名纵横。”宋翎肃然道,“宝剑赠英雄,他日我若有一丝一毫违背今日之言,若我权欲熏心祸国殃民,项上人头待君来取。”
灰衣客提起那宝剑,看着这剑秋水似的剑锋,忽然笑了,“你若敢伤我家人半根毫毛,我便用这把剑,在你面前,杀了你喜欢的小公子,再亲手杀了你。”
宋翎面色冰冷,“我不会让那一天出现。”
“但愿如此。”灰衣客收剑换鞘,扛起自己的刀,最后回头看一眼宋翎,“你很聪明,不过有一点你其实说错了。”
“哦?”
灰衣客笑道,“你不是棋子,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变成棋手。温珏那老狐狸花了好大功夫,给自己埋下这等祸患,我真是等不及想看这出戏最后得唱成什么样呢!”
宋翎仿佛被窥中心事,呼吸急促了一瞬。
而后他强行将所有情绪压下,目送灰衣人的背影离开,待灰衣人彻底消失在门外,他才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瘫在桌上。
温洺筠与灰衣客擦肩而过,默默进入屋内。
他的神色复杂无比,有几分恍惚与惊讶,然而稍微一抬眼,看见瘫倒的宋翎,就再也顾不得许多,快步上前查看。
宋翎脸色苍白难看,颈侧血痕斑驳,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伤痕,温洺筠松一口气,拿出随身的药瓶,“我给你包扎。”
他将将一动,去拿药瓶的手就僵住了。
宋翎一双冰冷的、遍布冷汗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温洺筠能察觉这双手在瑟瑟发抖,或者说……宋翎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浑身冰凉,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整个人虚弱而疲惫,但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是怎么回事?
温洺筠焦急地摸了一把宋翎的脉,但他医术只通皮毛,实在不懂这忽快忽慢毫无规则可循的诡异脉象是怎么回事,正想请郎中,却发现宋翎抓住他的手更用力了,“没事,老毛病了。”
他唇色苍白,说一句话似乎要费很大力气,声音都打着抖,抬头深深地望着温洺筠,“你能陪陪我么?”
温洺筠轻叹一声,坐下来,握住了宋翎冰冷发凉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不能治么?”他柔声问。
“没事儿,死不了,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宋翎满足地轻叹一声,抓紧温洺筠的手。
那双手带来的暖意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晕陶陶的,仿佛连这撕心裂肺的痛苦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不过其实早已习惯了,虽然今天并不应该是发作的时候。
经年蛊毒颤身,他的体质早已变得十分特殊,偶尔遇到什么奇怪的风吹草动,就可能激起身体的反应。适才灰衣客手下留情在他肩膀上以刀背来的那么一下,看似轻飘飘,实际上是直接把他拍到了炼狱里,等最后灰衣客终于离开,宋翎只觉脑子一片模糊,浑身的衣服差不多都要湿透了。
还好,终于不用继续装了。
他精疲力竭,终于抓住了那个他可以稍微用以借力的人,死命握住,久久不肯放开。温洺筠空出一只手,轻轻擦拭他遍布冷汗的额角,见他越来越痛苦,整个人蜷成一团,目中渐渐露出不忍之色,思索片刻,将手从宋翎手里轻轻拔了出来。
“我就在这儿,不会走。”他柔声安抚,将手放在了琴弦上,“我给你弹琴听,好么?”
琴声温暖如清泉,沁人心脾。
不是什么技巧华丽的《归雪》,也不是什么艰涩哀伤的古谱,调子柔和,音色也柔和,入耳悦耳动听,似乎能抚平一切伤痕。
这是属于温洺筠的曲子。
宋翎满头大汗,渐渐从昏沉的痛楚里苏醒过来,呆呆地听着这一曲为他而奏的琴歌,听着那婉转柔和的旋律,久久回不过神来,忽然想落泪。
他眨一眨发红的眼睛,总算将那可笑的泪水给止住了,末了,露出个苍白的笑容。
“少爷,我好累,好冷。”他浑身湿透,身体冰凉,缓缓坐直身子,神色平静,轻声道,“谢谢你。”